梁徑站在玄關穿好鞋子,一邊等時舒穿鞋,一邊問梁坤:“媽媽還好嗎?她今天睡了好久......上次何醫生怎麼說?”
梁坤沒有立即說話,廚房里電器運作的機械音有節奏地響著,過了會,梁坤聲音從廚房傳來,語調沉著,只是說:“你媽太操心了。”
梁徑想了想,又問:“那您要辭職嗎?”
腳步聲漸近,梁父坐到餐桌前,吃了兩口飯才道:“你管你老子?”
時舒沒忍住,噗嗤笑出聲。
梁父聽見了:“小舒暑假去澳洲嗎?”
時舒站起來:“不知道,我不想去。時其峰肯定要綁我去。”
梁父笑了聲:“你長大了,是個男子漢就不要聽你爸的。”
梁徑插嘴:“我也可以嗎?”
梁父:“你當然可以。反正我也不想管你,你媽就夠讓人操心——”
“梁坤!”臥房傳來丁雪氣急敗壞的聲音:“你給我進來!”
梁父就端著碗進去了。
快十點,南棠街上沒什麼人。路燈下積著水,一腳踩下去暈出幾圈光紋。
微信群里放了段視頻,是原曦拍的聞京和方安虞。
燒烤已經吃起來,聞京正在烤獨門秘制的茄子雞蛋。方安虞盯著聞京動作,鼻尖上亮晶晶全是汗,正掐著嗓子解說:“打了一天球的聞師傅終于迎來了他的興奮時刻——球場上都不見這麼興奮——當然,梁徑被罰球、時舒被老師罵除外——”
“哈哈哈!方安虞!”鏡頭抖了幾下,原曦樂不可支。
聞京抬眼看鏡頭,板著臉無語:“方安虞,夠了啊!”
方安虞繼續扯著四平八穩的嗓音:“聞師傅很激動,雖然手抖,但絲毫不妨礙一顆圓潤的雞蛋走向命定的茄子軌跡......哎呀,蛋清跑了點——不好了,聞師傅沖冠一怒為蛋——聞京!”
鏡頭戛然而止在聞京沖過來的怒目而視里。
梁徑把手機放回兜里,沒說話,但臉上有很淡的笑意。
時舒走在他身邊,過了會,轉頭看他,見他視線始終垂著,神色與剛到家那會一樣,便去拉他的手:“你別擔心。梁叔肯定會好好照顧梁姨的。”
他們快要走到燒烤攤,遠遠已經能看到燈影霓虹的街口。
夜風就是這個時候起的,帶著殘留的雨水氣息拂面而來。
岔路口的紅燈剛剛亮起,過往一輛車也沒有,他們并肩站在空無一人的人行道前,路燈的影子漫延到腳下,一旁有探出柵欄的幾只蔫頭耷腦梔子花骨朵。
兩三瓣雪白的花瓣掉落在地上,香氣早就彌散在傍晚的暴雨里,柔韌的莖葉在夜風里輕輕晃動。
時舒牽著他往后退了退,湊著路燈仔細打量梁徑神情。
距離近了,梔子花的香氣霧一樣籠罩來。
梁徑只是沉默地注視他。頭頂照射來的光線打在他挺直鼻梁上,半明半暗,雙眼皮的折痕清晰而深刻。
時舒伸手去摸他眼睛:“你在想什麼?”
梁徑不說話。
丁雪今天的狀態太差,睡在床上那一陣,梁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好像回到小時候,在安溪老宅,保姆以為他睡著了,和進來送點心的廚娘嘮嗑,說梁家女人都短命,之前的梁老太太不到五十就去世了,現在這個兒媳又是天天住院......
梁家男人克妻。
他睡在被窩里,大夏天出了一身冷汗。當晚就做了噩夢。丁雪的面容在夢里忽隱忽現,他叫了無數遍媽媽,丁雪都像沒聽見,不管不顧地往前走啊走,他追不上,很傷心地哭
——直到有人揪著自己耳朵湊近叫“梁徑”、“梁徑”、“梁徑你別哭......”
這個時候也是。
時舒憂心忡忡凝視著他,片刻,仰面用自己溫熱的嘴唇去碰梁徑微涼的唇,叫他名字:“梁徑。”
“梁徑。”
“梁徑,不要難過好不好?”
綠燈亮起,夜風鼓蕩而過。
時舒問他:“要不要親?”說這話的時候,他彎起眼睛,狐貍笑眼又軟又靈動,一雙眼里全是梁徑。
梁徑注視他,片刻,也去摸時舒翹起的眼尾。
時舒笑得瞇眼,眼角眉梢都燦爛,又往前湊了湊輕輕碰梁徑嘴唇:“要不要啊?”
梁徑就捧著時舒臉吻了下來。
后面吻得有些兇,時舒靠著柵欄仰面承受,有些無措的時候手里忽然攥進一朵花骨朵,梔子香氣霎時揉碎在手心。
第8章
原曦后退幾步,撞上聞京胸膛。
聞京已經傻了,杵在原地抬手扶住原曦,一雙眼直愣愣瞧著岔路口。
方安虞張了張嘴,盯著前方人影交疊的兩人,完全說不出話。
少年肩背寬闊,已有日后擔當起一切的影子。
他將心愛的少年摟進身前親吻擁抱,背朝空無一人的街道,就連樹影都只能落在他脊背,絲毫影響不了懷里的人。被親吻的少年伸出手去撫摸他,過了會,溫順地搭在他腰背。
柵欄前的梔子花骨朵在晚風里輕輕晃。
綠燈亮了五十幾秒,無人通行。
對角線路口的三人面面相覷,聞京手上還拿著破殼的雞蛋,滑溜溜黏糊糊。
晚風徐徐,一秒過后,三人步調一致火速往回跑。
夜黑風高,燈影幢幢,他們做賊似的踮腳跑。
重新回到燒烤攤,有半分鐘誰都沒說話。三人互相看了會,一時之間,彼此似乎拘謹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