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坤就笑,接著問,想爸爸嗎?梁徑點頭說也想。梁坤就說,要多想媽媽,這樣媽媽就會不那麼痛。
梁徑問,這是什麼魔法嗎?跟在梁老爺子身邊長大的梁家長孫,很小的時候就知道魔法和現實的區別。
梁坤卻煞有介事地說,對,屬于寶貝兒子的魔法,兒子心里多想想,媽媽就好得快一點。
父子之間隔著電話線,開頭是丁雪,中間是丁雪,結尾也是丁雪。
其實那會梁坤也沒說什麼煽情的,只是這樣平淡的、接近于玩笑的囑托,日后梁徑回想起來,心口總酸澀。
所以他覺得,再怎麼樣,梁坤都不會真的惹丁雪生氣。
窗外天色全暗。
晚風輕輕吹拂進來,帶著潮濕雨氣,窗簾也像水紋一樣泛起陣陣漣漪。
“爸爸沒惹我生氣。他兇了點,但惹我生氣是不敢的。”丁雪伸手摸梁徑臉,她的兒子自小做事穩重,如今日漸成熟,其實她是很放心的。
梁徑就不說話了,他坐在床下,過了會把頭往丁雪枕邊靠去:“那您想吃什麼嗎?我做給您吃。”
丁雪摸著梁徑頭發,笑起來,過會只說:“小舒呢?”
梁徑看向門邊:“他在收拾茶幾。他也很擔心您。”
丁雪嘆氣:“小舒真乖。”
梁徑點頭:“嗯。”
母子兩個說了會話,丁雪就有些想睡。梁徑問要不要再喝些熱水,丁雪搖了搖頭,說沒事,梁徑幫她拿下靠枕,守在一邊沒有立即離開。過了會,他輕手輕腳去看床頭柜的藥片盒。
與丁雪平常吃的并無兩樣,都是些舒緩疼痛的婦科藥物。
這幾年,每隔幾月的體檢都是梁坤陪丁雪去。
梁徑想起最近一次,梁坤回來也沒什麼異常,配的藥和以往一樣多,梁坤一邊給藥分類裝盒,一邊同丁雪說話。那會公司財務不像現在這麼緊張,丁雪就和他說梁徑考M大的事。
也是那個時候梁徑向梁坤正式確認要和時舒一起上M大。梁坤沒說什麼,他戴著眼鏡低頭仔細看藥物說明書,頭也不抬道:“你自己決定。”說完面色不變轉向丁雪:“這個藥還剩多少?”
倒是丁雪還在笑瞇瞇打量身高竄得飛快的兒子,梁坤推了下眼鏡,又問了遍,丁雪才說:“你去找找不就知道了。”
于是,一言不發的梁坤就去找剩下的藥了。
時舒悄悄開門探頭進來的時候,梁徑靠著床仰頭閉眼不知道在想什麼。他在門邊脫了拖鞋光腳踩進來,這樣一點聲音也發不出,然后小心翼翼挨近梁徑身旁,一起在床下坐著。
梁徑沒說話,他們肩并肩,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時舒瞅了會梁徑,扭頭去注視睡著的丁雪,比起梁徑壓在心底的擔憂,他的擔憂全寫在臉上,嘴巴也抿起來。過了會,他去牽梁徑搭在膝上的手,一雙小鹿似的眼睛上上下下關照梁徑。
梁徑反手握住他,神情依然沉默。
不斷有徐徐夜風流淌進來。
時間過去這麼久,煙味已經散了不少。
丁雪抽煙的習慣是近幾年有的。更多是為了鎮定和緩解疼痛。梁坤在家丁雪不會抽。
忽然,嘴角被人用食指往上提了提,時舒很小聲很小聲地貼著他耳朵:“梁徑,笑一笑好不好?”氣音撓著耳廓,帶著點忐忑和憂慮。
梁徑牽起嘴角,聽他的話,很快笑了下。
時舒就不去弄他了,他握著梁徑手往自己心口塞,好像這樣能心意相通,快樂與悲傷都能一分為二。
第7章
丁雪睡一覺精神好了不少,醒來已經快八點,睜開眼看到時舒趴梁徑膝上,梁徑躬身抱著時舒背,兩個人歪歪扭扭窩一起,頓時哭笑不得。
“干什麼呀,小舒要餓死了。”丁雪拍了下梁徑:“起來,媽媽給你們做飯吃。”
時舒嚇了一跳,抬頭的時候后腦勺猛地磕上梁徑,他疼得叫喚:“啊——”梁徑也倒抽口氣,捂著下巴按住亂動的時舒,悶聲:“時舒。”
丁雪見狀笑,掀開毛毯下床:“想吃什麼?”這會嗓音都有了些起伏,整個人漸漸回歸平日的狀態。
梁徑拉時舒起來,看著丁雪說:“我們做吧,您再躺會。”
時舒站直了,抬手揉后腦,跟著點頭說:“嗯,我們做......”梁徑下頜骨太硬,撞得他眼圈發酸。梁徑扒拉下時舒腦袋摸,問他:“是不是很疼?”
一旁丁雪滿臉微笑瞧他們。
時舒不大自然地從梁徑手下挪開:“不疼了......”
拖鞋還在門口,梁徑拿來給時舒穿。
丁雪走去拉窗簾,“磕噠”一聲打開窗戶,窗外雨氣清醒,“下雨了我都不知......”說著轉頭的時候,正好看到梁徑蹲在地上握住時舒腳腕,手掌貼著時舒腳心,時舒在揉眼睛,另一只腳摸索著往鞋里套。
長時間光著腳,又迷迷糊糊打了個盹,這會腳底板冰冰涼,梁徑抬頭對時舒說:“怎麼不穿襪子?”
時舒打了個哈欠抽回腳繼續去套拖鞋:“夏天穿什麼襪子......”
他們說話聲輕輕的,幾個動作、兩句話、幾秒時間,梁徑就站了起來,和時舒并肩朝外走。
丁雪看著,好半晌,像是怔住了。
她站在原地,手搭在窗沿,指尖觸摸到玻璃上未干的雨跡,心頭忽地就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