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一刻,他卻感覺到了從這張溫柔的臉上溢出的危險氣息。
傅星不知道邵杰這一刻在想什麼,但是如果說五官中有哪一樣是最能暴露人心的,那一定是眼睛。
他從邵杰的眼睛里讀出來,他沒有撒謊。
傅星徽單手鎖著他,另一只手拿槍往天上開了一槍,刺耳的聲音震耳欲聾,傅星徽想,榮珂歡不可能聽不見。
片刻后,他看著三點鐘方向,平靜道:“你要是對我開槍,我會對他開槍,我還有兩條命,他只剩一條了。”
林中一陣窸窣響動,榮珂歡低頭和蹲藏得極其隱蔽的顧亦悠對視一眼,壓低聲道:“他發現我了。”
她剛剛回來想救邵杰,卻撞見了同樣來拿復活卡的顧亦悠。
顧亦悠求了她半天,讓她把復活卡給自己,可這會兒她自己的隊友落到了傅星徽手里,如果把復活卡給了傅星徽,那邵杰必死無疑。
但榮珂歡還是抵不住顧亦悠一陣“姐姐”的攻勢,兩相權衡下,榮珂歡提出幫顧亦悠對傅星徽開槍,如果成功擊殺傅星徽,那麼復活卡就能給顧亦悠了。
萬一沒成,也能保護顧亦悠不被傅星徽發現,敵在明我在暗,這樣她就還有從傅星徽手里搶到復活卡的機會。
沒想到她還沒開槍,只是瞄準了傅星徽,就讓他發現了。
沒多久,遠處傅星徽再次出聲了:“把槍放下,拿著復活卡過來。”
榮珂歡把槍還給顧亦悠,對她道:“我得先拿復活卡去救邵杰,星徽哥應該沒看到你,你再找機會吧。”
她說完撥開層層疊疊的枝杈,從藏身的地方出來。
邵杰看到她激動道:“珂歡,快救我!”
傅星徽也對她笑了笑,“謝了,珂歡。”
榮珂歡低頭看了一眼邵杰被丟在三步遠外的槍,心跳有點兒快,她沒敢回頭去看身后的顧亦悠,也不敢去猜她準備怎麼謀劃。
她擦了擦手心因為緊張出的汗,把復活卡從戰術背心里拿出來,跟送燙手山芋似的遞給傅星徽。
那張復活卡上寫了不少字,主要是對卡片功能和使用方法的介紹。
傅星徽這會兒壓著邵杰,榮珂歡手里又沒槍,屬于相當安全的情況,于是他沒太謹慎,低頭掃了一眼復活卡上的文字。
然而他剛看完第一行字,余光忽然瞟見不遠處的樹葉輕輕搖曳起來,像是被極輕的微風吹拂著。
但是此時沒有風。
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直覺頃刻間占據了他的大腦,他下意識松開邵杰往后一仰,轉瞬間,一顆漂亮的彩彈貼著他的鼻尖打在樹干上,迸出了漂亮的墨水,金粉涂滿樹干,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傅星徽臉色微變,幾乎沒有片刻質疑,拿起槍便飛快地隱入了密林。
顧亦悠端著槍從暗處現身,腳步不停地追了上去,與此同時,失去桎梏的邵杰也反應過來,撿起槍綴著顧亦悠的腳步,加入了對傅星徽的圍剿。
三人在樹枝橫生的密林里你追我趕飛快竄行,傅星徽只能聽見連綿不斷的槍聲和自己越來越沉的呼吸聲,他專挑地形復雜的地方跑,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撥動樹枝的手上被劃破了幾道口子,滲出了血,他卻絲毫沒有察覺。
腎上腺素的飆升讓他暫時忘記了所有身體的不適,大腦里除了從這里到休息室的路線,不再剩下任何其他的東西。
這只是一個游戲而已。
至于這麼認真嗎?
傅星徽沒機會去想這個問題的答案。
直到漫長的機械性跑動終于到達終點,他踏進安全區,看到休息室門口目瞪口呆的紀朗時,他才終于抽出一點空,想了想這個問題。
答案當然是不至于。
只有小孩子才把游戲當真。
成年人玩到這個地步,實在是太失態了。
而成年人只是因為看到了同伴被帶走時向自己揮手的背影,就忘了這只是個游戲,則是失態中的失態。
毫無疑問,這是一段漏洞百出的綜藝表演。
然而還沒等傅星徽對自己做出不及格的評價,這段表演的另一個主人公忽然快步跑下樓梯,沖到他面前,打斷了他的思緒。
青年的臉近在咫尺,清晰得連染濕的發梢和鼻尖上的小汗珠都能看見。
兩個剛跑完的人對著喘氣,誰也沒開口。
像極了《盛年》里那場百里拉練。
前不久才重溫過這部電影,傅星徽記得,下一個鏡頭,便是時釗和徐晟南牽在一起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就在傅星徽心里冒出《盛年》的一瞬間,紀朗忽然握起他的手,連同那張復活卡,貼在了自己的心口。
下午四點的太陽很亮,亮得仿佛要把心口灼穿。
刺眼的日光從紀朗的背后穿過他發絲照進傅星徽的眼里,隔著薄薄的一張復活卡,傅星徽的掌心,被青年劇烈跳動的心臟一次又一次反復撞擊著。
除卻單調的槍聲和呼吸聲,片刻后,傅星徽終于聽見了其他種類的聲音。
“哥。”
紀朗笑著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