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量頎長的少年穿著白色的短袖衛衣站在門口,大概是夜深了加上剛下過雨,風有些涼,他戴著黑色的鴨舌帽,外面又套了一層衛衣的帽子,站在燈光下時而搓搓手,時而跺跺腳。
“那不是紀朗嗎?”宋琦說。
“是他,宋哥你停下車,”傅星徽高興道,“我去換身衣服。”
他一路小跑著回宿舍,把那件沾了紅酒漬的衣服脫下來,換了件干凈衣服又洗了把臉沖下樓,可是他再跑到門口的時候,燈下的人卻消失了。
他走出門外張望了幾下沒看見人,又跑回宿舍拿手機,他今天出門的時候渾渾噩噩忘了拿手機,這會兒一打開才發現紀朗下午給他發了消息說晚上來找他。
他正準備給紀朗撥回去說他回來了,又接收到了一條新的短信:
“哥,先前怕你擔心,一直沒告訴你,附中也不讓我念了,說我太鬧騰,影響附中的學風和其他人學習。
我爸媽重新給我聯系了郊區的高中,是全封閉管理的學校,所以我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辦法聯系你了,等過年的時候,或者我高考完之后再給你打電話。
這些天你電話里總說你現在沒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又在騙我,本來今天想來看看你有沒有撒謊的,結果等了好久都沒等到人,再等就沒有末班車了,明天九月一號,我爸讓我晚上必須回去,明早要送我去那邊的學校,我必須得走了。
哥,我復讀這一年,你一定要等我啊,等我長大了,就不會再有人敢欺負你了,明年這時候,我帶你去A大玩!”
傅星徽掃完短信的內容,準備打電話的指尖頓住了,一番折騰,他剛剛跑得太快惹出的一身汗也漸漸涼了下來。
微涼的風吹過他的后背,傅星徽深吸了一口氣,把手機塞進口袋里,提著洗衣液,拿著白襯衫去了盥洗室。
那件被吳導碰過的衣服上還殘留著厚重的酒氣和混雜的香水味,而十七歲的紀朗站在燈下的樣子干干凈凈,就像一張白紙一樣。
他的心是干凈的,眼睛也是干凈的。
坐在宋琦車里的時候,他們一個在明,一個在暗。
紀朗猶在東張西望,可他并沒有發現被夜色遮擋的傅星徽。
他忽然又想起很久以前的一點感悟。
——渺小的星星,是沒有資格和太陽同時出現在天上的。
傅星徽晾完衣服,望著天上的月亮看了很久,又把紀朗的短信讀了一遍。
短短幾行字他看了好幾分鐘,手機屏幕一次次暗下去,他就又把它按亮,盯著瓶蓋大小的諾基亞屏幕,不知道在想什麼。
片刻后,他雙臂撐在陽臺的欄桿上做了個深呼吸,翻了翻這半年來他和紀朗所有的往來短信,最后給他發了兩人之間的最后一條消息:
“要好好上學,不過壓力也別太大,哥相信你就算是復讀,也會考上你想去的學校的,我已經沒事了,你不用擔心我,別因為之前的事情分心,也先別再給我打電話了,等你考上大學之后再聯系我吧,我會等你的。”
末班車上的紀朗聽到手機“叮”得一聲,忙從包里翻出手機。他看完傅星徽的短信,很輕地嘆了口氣,又望向窗外。
呼嘯的風刮過他的臉頰,耳邊是他父母疲倦的聲音。
“我跟你媽這些天,找了無數所學校,都不愿意要你,好不容易找到郊區一所軍事化管理的學校,可以讓你去復讀,條件是不能再出任何幺蛾子。”
“小朗,”紀母道,“我們想要給你一個自由的人生,從小到大也沒怎麼限制過你,但是這一次,說什麼都不能由著你來了。”
紀朗太能鬧了,導致附中里現在沒人不知道他,學生們正值熱愛八卦的年紀,學校里出了個有爭議的公眾人物,無疑對許多人充滿了吸引,偏偏這個輿論主角還特別高調,鬧得整個學校的學風都亂了,導致附中委婉地表示,想要紀朗換個學校。
沒操什麼心就把兒子順順利利養到十七歲的紀家父母終于翻了車,嘗到了什麼叫兒女債。
在認識到無論是找傅星徽還是找老師勸說都改變不了這臭小子之后,紀家父母終于嚴肅下來,第一次在兒子面前行使了家長的權威。
女人的神色很溫柔,語氣卻不容置疑,“我和你爸爸商量過了,要麼把你所有的電子產品留下,一年不許碰電腦手機,去郊區復讀,要麼我們現在就幫你參謀出國讀大學。”
“我不出國。”紀朗說。
“那就去爸媽給你找的學校好好讀,這幾天不要再出門了,爸媽會在家里陪著你,直到九月一號送你去學校。”
“可我還有朋友要見。”
“什麼朋友都不許見,”這次紀家父母出奇的堅決,“老老實實在家里學習,不然就出國。”
“我想去見傅星徽,就見一面行嗎?”
紀父搖頭道:“誰也不行。”
“可是——”
“說了不行就是不行,除非你給我一個非去不可的理由。”
“爸,媽,我很想他,”紀朗抿了抿唇,望著自己的父母,低聲道,“我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