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謝謝哥!”凌亂的水聲里勉強能聽見紀朗的聲音,“放書房就行,就中間那間。”
傅星徽應了聲,拿著書走到紀朗的書房里,很明顯,青年的學習活動區域都在客廳,相比起茶幾,他的書桌和書柜要整潔得多,傅星徽找了個空當試圖把那幾本書塞進去,卻略微有些勉強。
他往里看了看,發現原來是因為書柜里卡著個盒子。
傅星徽把盒子拿出來,又把書塞進去,正準備重新找個地方把那個盒子安置好的時候,他忽然后知后覺地想起來,這是他以前用來裝送給紀朗的領帶的盒子。
他沒多想,只是有些感嘆紀朗把他送的禮物保存得很好,居然這麼多年還留著。
可他打開盒子卻發現,里面沒有領帶,只有一張看起來似乎被揉皺過的陳舊白紙。
傅星徽有些意外地拿出那張紙,卻毫無準備地看見了自己十九歲的背影。
第38章 初雪
那張紙被揉得很皺, 焦黃的卷邊應該是燒灼過的痕跡,如果不是畫面的內容太過于曖昧,傅星徽都要以為是某個討厭他的人在借此表達憤怒。
但很明顯不是。
畫里的青年寬肩窄腰, 一雙赤.裸的腿修長又筆直。
臀部的胎記和光影下露出的半張側臉,足以讓傅星徽認出這是自己。
大抵是出于少年的羞怯和心虛,繪畫者借用光影刻意模糊了臀部的線條,沒敢去仔細描繪,可傅星徽依然能從其他部分細膩而深情的勾勒里, 看出作畫者藏于其中的纏綿心思。
很神奇。
他本不該記得這幅畫所描繪的場景應該發生在什麼時候,畢竟這短暫的一個早晨在他漫長的人生里實在是顯得太過于瑣碎,也不值得多花費幾個腦細胞來記住。
可是他卻清晰地想起來,這應當是紀朗十七歲生日的第二天。
他背對著紀朗, 在穿衣服的間隙發覺自己的左臂起了個蚊子包,他隨意地瞥了一眼,卻不知道他的側臉已經落進了裝睡的少年眼底。
傅星徽覺得自己的大腦仿佛炸了一下,整個腦仁都嗡嗡得響著, 劇烈的耳鳴讓他幾乎聽不清周遭的聲音。
仿佛很吵,也仿佛很靜。
時間的流速好像被拉的很慢很慢,他覺得自己似乎僵立了很長時間, 大腦走馬燈似的過了很多事,從十九歲……到二十九歲。
但事實上, 也不過半分鐘而已。
浴室的水聲還在繼續,紀朗還不知道書房發生的一切, 傅星徽從混沌的驚訝里掙脫出來,沉默著把那張紙重新工整地疊好后, 又放了回去。
他換掉睡衣, 坐回客廳的沙發上, 飛快地扯了張便簽紙,給紀朗留了個紙條,表示自己有些工作上的事要先離開,然后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紀朗家。
夜晚的出租車上,傅星徽低著頭一遍又一遍地刷著手機。
他不知道該怎麼去理解自己剛剛看到的東西,也不知道混亂的思緒應該從哪里開始理出條理。
霓虹燈落進漆黑一片的車里,映照著他的眼睛,明明車里有暖氣,他的手指卻僵硬得好像在大冬天浸過冰水似的,劃手機的時候,傅星徽甚至懷疑自己聽見了骨節嘎吱的聲音。
智能手機絕對是二十一世紀人類最偉大的發明,不知道解救了多少尷尬無言以對的瞬間。
傅星徽從微博里明星同行出軌的熱搜看到A股走勢,最后除了一片慘不忍睹的綠色,什麼也沒記住。
直到司機突然說了一聲“下雪啦”,才驀地拉回了傅星徽的思緒。
他隔著玻璃窗向外看去,A城今年冬天的雪來得猝不及防,混著冰雹著急忙慌地落下來,帶著幾分手足無措的倉促。
他還沒來得及出聲,手機鈴聲就響了。
紀朗的電話撥過來,傅星徽重重地深吸了一口氣才接起來,大概是看到了紙條,紀朗沒問他怎麼突然走了,也沒說別的,只是沉默了一會兒后,像是吐出了一口氣,“哥,下雪了。”
他在指責他剛剛做了承諾,又違背約定。
傅星徽掐了下指尖,盡量平靜道:“公司有點急事,宋琦讓我馬上過去,對不起紀朗,下次一起看好嗎?”
對面好半天沒說話,傅星徽覺得自己的心莫名跳得很快,仿佛急著從嗓子里沖出來,他按了一下自己的心口,就聽到那邊“嗯”了一聲,然后道:“路上注意安全。”
傅星徽看到掛斷的電話和熄滅的屏幕,才發現自己后背不知道什麼時候染了一層薄汗。
他的心太亂,都沒有留意到紀朗這通電話的口吻聽起來并不像往常那樣乖乖巧巧的,而像是壓抑著什麼很濃厚的情緒。
也沒發現手腕上的那塊黑色手表,正在因為他的心跳超標,不停地給紀朗發送警報。
他回到家,疲倦地沖了個澡然后躺上床,可是一閉上眼睛,眼底又浮現出了那副畫。
紀朗要畫他,可以有一萬種場景,可他偏偏選擇了畫他一.絲.不.掛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