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市的廣式早茶店不多,口味正宗的更是寥寥無幾,紀朗鐘愛的那家店總是早早就打了烊。
可《盛年》拍完那會兒,紀朗在城區里的學校上學,傅星徽在郊區的公司分部訓練,A市是有名的地方大通勤辛苦,他們倆見一面來回總共得轉四趟公交地鐵,坐五六個小時的車,所以每回都趕不上。
“好在它經營得不錯,這麼多年都還沒倒閉,總算讓我們倆一塊兒吃了一次。”
傅星徽聽到這里,顯得有些沉默,過了一會兒,他才對紀朗道:“很好吃。”
紀朗從他的沉默里品出了點什麼,心里忽然有點發酸,“你是不是已經不記得了?”
傅星徽瞥了他一眼,緩緩道:“第一次沒趕上,你氣得一口氣吃了十個冰淇淋,我怎麼勸都不聽,結果回去就腸胃炎了。
第二次你在他家店門口打市長熱線,反映了半小時A市的堵車問題。
第三次你讓我答應你,等你長大了一起開店,還和我盤算怎麼把他們家的廚子都挖過來,還說要教我學會粵語,這樣會讓顧客相信我們是G市本地人,覺得咱們的店更正宗。”
紀朗的心驀地一跳,望著傅星徽的神色有些幽深。
傅星徽夾了個奶黃包放到他碗里,故意逗他:“現在我在你面前了,紀老師,教吧。”
紀朗手一抖,茶杯差點沒端住。
“你別那麼叫我……”
傅星徽忍不住很輕地笑了一聲。
紀朗質問他的時候,一副咄咄逼人全天下他最占理最委屈的樣子,可是又最不禁逗,逗一下就臉紅。
“那我教的話……你學嗎?”紀朗清了清嗓子問他。
“嗯。”
紀朗抿了抿唇,頓了好一會兒,才指著桌上的茶點道:“一見到好食嘅嘢,我就會諗起你。”
“一見到好食……”
“見到好食嘅嘢,我就會諗起你。”紀朗接在他后面把話補完,又翻譯道:“一見到好吃的,我就會想起你。”
粵語九聲六調,不是從小耳濡目染,要學起來其實很難,傅星徽又嘗試了一遍,搖頭道道:“教個短點的吧。”
“同你傾偈好開心。”
這次傅星徽復述地輕松了一些,“同你傾偈好開心。”
“對,”紀朗說:“和你聊天很開心。”
感覺連著學的兩句都像是搭訕情話,傅星徽問:“有實用一點的嗎?”
“實用啊……”紀朗思索了一會兒,“我哋諗住幾時拉埋天窗啊?”
“我哋諗住幾時……拉埋天窗?”傅星徽嘗試著復述了一遍他的語音語調,紀朗垂下眼睫,戳了戳碗里的奶黃包,回答了一句:“依家。”
“嗯?”傅星徽顯然沒聽明白紀朗說的這句是什麼意思。
“就是夸你說得好。”紀朗抬起頭彎了彎眼睛,眼下的臥蠶顯得格外人畜無害。
“那……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傅星徽問。
“外面下雨了,記得關窗。”
“是嗎?”
傅星徽總覺得這個發音似乎差得有點大,但想著隔行如隔山,發音差距大也情有可原,于是又把那點懷疑壓了下去。
而紀朗則偏開頭,借著茶水漂浮起來的白色水霧擋住了他并不算掩飾得很好的眼神。
他們一個夾帶私貨的亂教,一個認認真真地苦學,有一搭沒一搭地教了半天,等一頓夜宵吃完的時候,天上的月亮都困了。
紀朗給他留的分量相當實在,傅星徽老早就快吃不下了。
可也說不出是什麼緣故,大概是郊區的夜晚太迷人,讓人忍不住想多看幾分鐘,多待一會兒,而待下來的理由,好像除了繼續吃,也找不出別的了,然后就把自己吃撐了。
兩人一塊兒把茶具和餐具收拾完回到臥室門口,傅星徽對紀朗道:“我去睡了,你也早點收拾一下睡吧。”
“哥,”紀朗忽然問:“你今天回來,是不是就不走了?”
傅星徽短暫地沉默了一會兒,對他道:“你那天是不是聽到了?”
紀朗沒想到他這麼直接,愣了半晌,坦白道:“聽到了,門……沒關嚴。”
“我是有過退出節目的想法,但是現在退出可能會導致對你不利的輿論,更何況你現在在談解約對吧,這種時候我不想給你添麻煩。”
“紀朗,”他望著青年道:“不管過去發生了什麼,我們現在好好把這檔節目錄好,可以嗎?”
“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嗯?”
“因為和我同框影響不好,所以就推掉和我同臺的節目,又因為退出會引起爭論,選擇留下來,”紀朗沉默了一會兒,忍不住問:“哥,在你心里,是不是就只有事業和工作,對事業發展有利的事就去做,不利就不做。”
“紀朗……”
“哥,為什麼不能是單純地因為你想或者不想呢?”
傅星徽雙手攏在一起抵了抵眉心,“我想不想重要嗎?”
紀朗看著他,“對我來說很重要。”
“你該睡覺了。”
“你回答我,我就去睡。”
傅星徽嘆了口氣,對他道:“紀朗,就像你在學校里就要學習,出了社會就要就業一樣,上任何一個節目對我來說都是工作的一部分。”
他四兩撥千斤地回答了紀朗的問題:“你覺得會有人想工作嗎?”
“我不是問這個——”
“你不是說我回答你了你就去睡嗎?”
“我……”
“不遵守規則就沒有下次了。”
紀朗憋了一肚子氣,蹭地站起來,“睡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