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廿。”
宋九原試著喚了一聲。沒人回答。
“關廿,你在嗎!”宋九原聲音大了些。
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穿過松林,宋九原的心忽然提了起來。
“關廿!”
他快步走進林子,三四十米的小路黑黢黢有些滲人。穿過林子就是海邊,嶙峋的防波堤大石將海灘和陸地分隔開來。
“關廿——”宋九原雙手圈在嘴邊大喊,漲潮的海水層層疊疊的撲在海灘上,將他的聲音吞沒無形。
宋九原不確定關廿在不在這里,也許應該先仔細在外面找找。
他一邊撥通關廿電話,一邊沿著堤壩跑起來。
沒人接。
剛要撥第二遍的時候,宋九原發現前面一塊大石上發出光亮。
跑過去一看,是關廿的手機。
旁邊還擺放著一雙黑色皮鞋。
半夜三更,這樣的場景實在讓人心生寒意。
“關廿!”宋九原焦灼的喊道,他瞇起眼睛仔細朝海里張望,沒有月亮的夜晚海水都是黑色的,潮涌激起的浪花都是慘白昏暗的感覺,他做了個吞咽的動作,喉嚨干澀刺痛,宋九原驀的心慌起來。
“關廿!你在哪兒!你給我出來!”
靜等片刻,宋九原的心跳聲蓋過了海水的聲音,他把手機放在關廿手機旁邊,一邊注意著海里的情形一邊踩著石頭下去。
剛一落地,就見前方海里忽然冒出一個白色的小點,距離太遠,他看不清,但大腦還是瞬間一陣嗡鳴……
“關二十!”宋九原大喊一聲:“你他媽神經病!”
神經病當然聽不到,因為他剛從水里站起來,耳朵里灌了海水,悶悶的很難受。
他甩了甩頭,海水沒過腰線,剛剛潛在下面的時候還以為游了很遠,原來還沒有離開淺灘。
他深呼吸幾口,感受了一下腳下粗糙的礁石,用力一踩,再度潛入水下……
100秒,關廿心里默數著再次浮出海面時,雙腳已經懸空,他歪著頭讓耳朵里的水流出來,溫溫熱熱的有點舒服。
他習慣在被人群遺忘的角落尋索安全感,而第一次置身暗夜浩瀚荒渺之中,竟也體會到前所未有的平靜。
身后隱約傳來帶著哭腔的喊聲,還有打破浪花規律的嘩嘩水聲。
關廿皺眉轉身,就見一個人影踉踉蹌蹌的踩著海浪朝他跑來,上漲的浪涌頑皮的將他絆倒,人影掙扎著起來,抹去臉上的水,聲音飄忽不成調子:“你大爺!回來!”
九原?
關廿懵了一瞬,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宋九原又喊了一聲,含含糊糊聽不清楚內容,關廿心下一驚,旋身快速朝著宋九原游過去。
夜里海水微涼,宋九原牙關打戰。
氣的。
他因為著急總是跳不開浪頭,一摔倒就被拍回岸上。
關廿很快游回淺灘,踩著粗糲的海沙跑到宋九原身邊將人扶起來:“九原?你怎麼……”
話沒說完,他便對上宋九原赤紅的眼睛。
那只上揚的眼尾因為滿含怒意而顯得凌厲無比。他的臉被海水打濕,關廿還是看到兩道晶瑩溢出眼眶,劃過泛青的眼底,又流到消瘦的臉頰和海水混在一起。
“九原……”
“你想干嘛?”宋九原忿忿的甩開他的手,聲音嘶啞:“你他媽想干什麼!”
關廿頭發上的水滴落下來,他擼了把濕噠噠的頭發,抬手去抱宋九原:“你怎麼來了?”
“你管我!”憤怒和后怕讓宋九原整個人幾近虛脫,他抬手搡了對方一把,卻沒什麼力道。
“關二十,你他媽有病!”
關廿心疼又感動,還有些懊惱:“我只是……”
只是什麼?只是心里煩躁,一個沖動想感受一下,釋放一下?
可不管什麼原因,酒后下海都是不理智且危險的,不怪宋九原生氣。
“只是什麼!”宋九原抓住他的衣領,呼吸壓抑的戰栗著:“想念你的大海了?那你滾回船上去啊!你淹死在這里有什麼意思!陰魂不散老子下半輩子要怎麼活?!”
“我沒有,對不起九原,讓你擔心了。”
“誰擔心你了!”宋九原咬牙道,漆黑的夜里他的眼睛卻反著灼人的光點,看得人心疼。
關廿以為宋九原還會繼續發火,可他卻在說完這句話后肩膀緩緩垂下,接著低頭將臉埋在攥著關廿衣領的手背上,失控的哭出聲來:”誰要擔心你……我又不愛你我擔心什麼!你回船上去,我以后再也不想見到你!”
“……”
這算是從相識以來,他對關廿說過的最狠的話了。
像寒冬凌冽的風雪,在十月的海邊將兩人一同凌遲。
關廿看著他,分不清這份心痛是自己的,還是來自宋九原的感染,他的心緊緊的揪了起來,連帶著眼睛都有些刺痛。
可他是關廿。
除了人群讓他無能為力,在自己的事上,他是能把心和大腦割裂開來的“怪物”,即便難過,也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他低下頭,看著宋九原的通紅的眼睛,語調平緩:“我不會再上船了,我要留下來,宋九原,就是為你。”
這是直接戳到眼前人的軟肋,他看著宋九原顫巍巍抬起頭,那張蒼白面頰上虛張聲勢的凌厲早已消弭無形。
宋九原松開手,聲音干澀:“我不要……你不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