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原的心跟著浮浮沉沉,他拿出手機,把自己瘦的過分的手貼在玻璃上,拍了張照片。
朋友圈很久沒有發過東西,宋九原隨便劃拉了一下,看到這幾天很多船員們都發了動態,報平安的,發牢騷的,他這只手在其中畫風有點詭異,蒼白晦暗的色調像一只囚牢中的怪物爪子。
挨到凌晨天蒙蒙亮,宋九原感覺發動機的噪音和平時不太一樣,他腳步打著晃的出了房門,就見樓道里陸續有人出來──
“主機怎麼回事?”
“不知道啊,感覺船沒勁兒了。”
文相轉頭看到臉色像鬼一樣的宋九原,嘆了口氣:“一夜沒睡?”
宋九原點頭。
文相:“走吧,上駕駛臺看看。”
駕駛室內,李興正對著對講機嚷嚷:“你不知道大管也不知道?你問問他!”
對面傳來黃老軌的聲音:“大管正在檢查,我初步估計是增壓器好久沒有運轉,導致增壓器的油黏度太大,預熱不好,我這就讓他們拆開增壓器看看……”
宋九原走到白靖身邊,小聲詢問情況,白靖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小子,還能挺住嗎?”
宋九原點點頭:“還行吧。”
“柴油有問題。”對講機里,關廿語氣無波無瀾。
駕駛臺的眾人聞言皆是一愣,李興:“什麼?”
二管憤憤的聲音傳來:“船長,朝鮮給咱加的油,摻水了!”
“……”
于是,機工部枕戈待旦,隨時準備面臨突發狀況,甲板部沒人睡得著,都聚在駕駛臺上盯著海面,祈禱早一點風平浪靜。
中午,海上風力驟漲,白靖讓大家都穿好救生衣,做好棄船準備。
伊萬精神高度集中的值守整夜,此刻也眼底青黑,他盡可能的壓著浪頭航行,可惜發動機怠速飄飄忽忽,技術再好也是徒勞。
文相立在他身側,必要的時候能撐住點他的身體,上午已經有人摔倒受傷了,這幾個開船的主力千萬不能有事兒。
宋九原和白靖站在雷達跟前,正心神不寧間只聽白靖低喝一聲:“操他媽!”
宋九原抬頭,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震住——
船頭正前方掀起一道遮天蔽日的水墻,足有十五六米高,接著“咚”的一聲,船頭直接迎面頂進浪里,巨大的沖擊力下宋九原一頭撞到舷窗上,他急忙轉頭去看白靖──不愧是白船長,他的手緊緊握著窗前把手,身子只是晃了一下。
伊萬見文相被甩到一邊,趕緊伸手去拉,結果兩人一起摔倒在地……
“你還好嗎?”伊萬托著文相后腰,緊張道。
“你他媽不壓著我就好……”
伊萬急忙起身,把文相扶起來:“對不起。”
“抓好你的舵盤,別管我。”
三副從右舷門邊像灘爛泥一樣爬回來:“我操……他奶奶……”
外面忽然變得安靜,眾人往外一看,不禁倒抽一口涼氣——窗外沒有了風浪,而是水……
完了,船沉了!
這是宋九原此刻心中唯一的念頭,接著,他驀然轉身就朝樓梯間跑!
白靖一把將人拉住:“去哪!”
宋九原轉頭:“我要去找他……”
白靖:“……”
李興雙目赤紅盯著外面的海水,嘴里嘟囔:“上來,上來,上來……”
慢慢的,船頭一點一點揚起,白靖緊緊抓著宋九原的胳膊,有一瞬間他懷疑船立起來了……
接著又是“砰”的一聲巨響——天賜號沖出了水面!
駕駛臺眾人懸在半空的心瞬間落下,每個人的胸腔都劇烈起伏,像溺水的人終于呼吸到新鮮的空氣一般。
“瘋狗浪。”白靖緩緩吐出口氣:“過去了,沒事了……”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對講機發出聲響,黃老軌焦急的聲音傳來:“船長,機艙漏水了!”
“……”
李興聞言差點跳起來,他立刻拉響警報,在廣播里大喊:全船集合,進入救生艇,準備棄船。
白靖大步走到李興身邊,關掉廣播。
李興:“你干嘛?”
白靖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斥:“還不確定機艙什麼情況就棄船?你李船長就是靠當王八混上船長的嗎?”
李興瞬間臉漲的通紅:“你他媽……”
然而只不到半分鐘,整條船亂成一鍋粥!
宋九原呆若木雞,他看了看旁邊一臉凝重的白靖,不知道該做什麼。
文相不明狀況,聽到船長命令便過來拉住宋九原:“走了原兒,白船長,走吧!”
白靖則奪過李興手里的對講機:“關廿!關廿收到回復!”
“收到。”關廿的聲音傳來:“漏口正在堵,人突然都走了,我需要有人跟我一起換艙底水泵!”
“要幾個人?”
“六個以上。”
白靖看向李興:“聽到了嗎!”
李興惱羞成怒:“換水泵多大的工程?!你說能堵就能堵?再來一個瘋狗浪誰都跑不了!都給我停下!馬上到救生艇筏處集合!”
“不行。”關廿聲音隱隱有了怒意。
白靖:“你盡力,我操舵,不行的話及時撤離!”
他打開廣播喊:“機艙進水全員搶修!”
李興怒道:“不要命的就去!想活命的上救生艇!”
船員們都懵了,兩個船長兩道命令,聽誰的?
大家當然想聽李興的,畢竟小命要緊,但是白船長不是不靠譜的人,如果能保住船,也是大功一件……
宋九原反應過來,立刻朝樓梯口跑去。
伊萬重新站定,握著舵盤集中精力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