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話,邊雨曾經也說過,他還是對方皓辰說的。
可是如果是方皓辰的話,他會說什麼?
站在那小木屋前,邊雨握緊了拳頭,那封方皓辰留給他的信,浸透了他的體溫。
“不要考慮其他,請只遵從自己的內心。”
“不要考慮其他,請只遵從自己的內心。”
邊雨跟著默默念了一句,接著,他深吸了兩口氣,咬了咬牙,轉過身,認命一般閉上眼睛,輕輕推開那扇門。
那小木屋中有什麼他都認了,是方皓辰的家人,哪怕是他的“嫂子”,他都認了。
然而在推開那扇門之后,邊雨卻愣住了——
小木屋中沒有人。
可是他卻絕對不會認錯,這就是方皓辰的屋子。
不存在記錯了人,不存在同名同姓。
在這一間僅有二十平方不到的木屋中,在這間狹小而昏暗的木屋中,每一尺每一寸的墻壁之上,都貼滿了演算稿紙。
邊雨端著那些激動、那些難言,慢慢走進木屋,他的手指停留在那些演算稿紙上。
那些筆跡像是方皓辰的,那些筆跡又不像是方皓辰的。
方皓辰的字總是那麼干凈整齊,就像他那個人一樣。
這里的字,前面整整齊齊,可后面卻越來越歪歪扭扭的,仿佛是一個身染重病的虛弱的人。
邊雨有些哽咽了。
那些演算,邊雨認得。
那是邊雨熟悉的演算。
這些方程,這些等式,都是邊雨寫過的。
是他在201的時候,寫給方皓辰的。
那是邊雨不熟悉的演算。
在許多等式的旁邊,都有修改的痕跡。
那是方皓辰對邊雨曾經寫下的演算公式的修正。
那改動之上又有改動,是方皓辰在這六年之間,不斷對這些演算的完善。
他從來都沒有放棄過。
他去學校教書,是因為那里最方便買到書。
他去面館當賬房,是因為那里可以聽到研究員的討論。
哪怕是來了這最遠離學術的林場,哪怕是他每天白天都要去伐木,油鋸的振動讓沒在工作的他,手也會止不住地顫抖,他依然在想,依然在算,依然在寫。
在每個工作了一整天后的深夜,方皓辰都會坐在那張桌子前,點著晦暗不明的油燈,努力控制自己顫抖的手,寫下一列一列的演算。
寫下統一場的演算式。
此時,這小小的木屋仿佛成了最為神圣的真理的殿堂,方皓辰從來都沒有停止過。
即使這六年之中,他被逼得一次又一次離開學術與研究工作,即使這六年中,他不得不為糊口而做自己最不擅長的工作,他也從來都沒有放棄過。
因為他就是個傻子。
因為他就是個認準了一件事就從不會放棄的傻子。
邊雨走到方皓辰的桌子前。
在方皓辰的桌子上,那片玻璃下,最最中間的位置,壓著一幅畫。
在那個方皓辰每天都會看到的位置,壓著一幅邊雨為方皓辰畫的畫。
那幅畫被保存得那樣好,甚至沒有留下任何歲月的痕跡,沒有留下任何因生活而輾轉的痕跡。
那畫中有201,有春光,有樹葉,有方皓辰,他看著來找他的邊雨粲然一笑。
那畫中有兩種完全不同的字跡。
“我,從天邊來的星星,邊雨。”
終于,邊雨的眼淚再也止不住,它們一滴一滴落在玻璃面上,散成了一朵朵蓮花。
他的手指久久地撫摸著那個“我”字。
原來他是愛他的。
原來他的愛不是一廂情愿。
原來少年的公主早就醒來,她知道少年是誰,她愿意為了少年獻祭她的一切。
方皓辰愛他。
方皓辰愛邊雨,如同他愛物理一樣愛他,如同他愛真理一樣愛他。
他從未放棄物理,從未放棄真理,也從未有任何一刻不愛他。
木屋的門在這時開了。
邊雨回過頭去,站在外面的,正是方皓辰,他的樣貌與邊雨記憶之中的,沒有任何差別。
他沖著他那樣笑著,一如那幅畫。
他也沖著他那樣笑著,一如他們剛剛見面時。
“方皓辰,我找到了你。”邊雨說。
他睜開眼睛。
整個世界在此時化成滿天繁星,只有他和方皓辰,漫步在這宇宙之間。
作者有話說:
最后一句不是比喻哦
53 請擁抱我,在這光年的薄幕外
53 請擁抱我,在這光年的薄幕外
“這里是哪里?”
邊雨望向漫天銀河和星辰,天空中的每一顆星星都像一只眼睛,那些眼睛看著他,仿佛他真的身處方皓辰的夢境之中。
方皓辰不說話,他只是那樣靜靜地看著他。
“剛剛那一切是夢嗎?”邊雨問。
在問出這句話時,他的心中五味陳雜,如果那一切都是夢,方皓辰不需要經歷那些痛苦和磨難他當然高興,可這是不是也意味著,邊雨在木屋中所看到的一切,所感受到的一切,也是夢……
邊雨垂下了頭, “我似乎睡了很久。” 他猶豫了一下才問,“你也是嗎?”
方皓辰搖了搖頭,“不,只有你。”
邊雨幾不可察地嘆了一聲,“原來只有我自己在做夢。”
“嗯。”方皓辰說:“或許是因為,那時的你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醒來。
”
見邊雨愣了一下,方皓辰問:“你去過我的家了吧?我住在弄堂里,和袁佑兵睡上下鋪,在床鋪的旁邊有一張桌子,玻璃下面壓著我們的全家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