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你遭世人恥笑,怕你終生膝下無人,也怕你因我失了人脈和機會,甚至斷了仕途……”
“關競,你是大俞近百年來最年輕的探花郎,是天之驕子,本應前途無量一世順遂……如何能為了我,走上條世所不容的不歸路?”
“我付三生……何德何能……”
他攥緊的手指僵硬蒼白,氣息凌亂,眼中亦涌起了水光。關競心中愈發酸澀,強忍了起身的沖動問他,“那如今呢?如今……你就不怕了麼?”
付三生沉默了片刻,待到情緒稍平時才鄭重答道,“不怕了。”
“只要你能好好活著……我便什麼都不怕。”
關競閉上眼睛,心中繃緊的那根弦終于徹徹底底地松了下來。
他用力握住付三生的手,唇角上揚,輕聲道,“……那好,我們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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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因著關競的病情耽誤不得,婚事自然是越快越好。最近的黃道吉日就在三天后,關府眾人日夜不休,忙得人仰馬翻,才總算是勉強全了三書六禮。
付三生是男子,并不需要同女子一般蓋蓋頭,但他作為出嫁之人,仍舊不能與關競一同敬酒,是以拜了堂之后便由關競的貼身小廝送進了新房。
房中貼著喜字,點著喜燭,從窗簾到床帳再到被褥,俱是鮮艷的正紅色。桌上并沒有寓意著早生貴子的花生栗子紅棗,只擺著一壺合巹酒,兩只白玉酒杯,并幾碟葷素點心。
付三生幾乎一整日粒米未進,卻也不曾覺得餓,只隱約有些疲倦,還有些……難以抑制的緊張。
許是因為關競生著病,走路時仍需下人攙扶的緣故,敬酒之事只是做了個樣子。
付三生聽見推門的動靜時,也不過剛等了一盞茶的功夫。
小廝扶著關競到門口之后便退下了。關競進到房中,回手關了門,扣上門栓,這才轉身望向喜床上的付三生,緩緩露出個滿足的笑來。
付三生顧不得思索他笑中的含義,匆匆起身過來扶他,又問,“今日感覺如何?可還在發熱?”
關競并不答話,拉著付三生走到桌前,端起酒壺倒了兩杯酒。
“合巹酒還沒喝,”他將其中一杯推給付三生,低聲道,“有什麼話……我們喝完再說。”
付三生自無不可,認認真真的與他喝了合巹酒,又小心翼翼將人扶到了床邊。關競在床頭的角柜里尋了剪刀出來,付三生便依他所言,剪了二人各自一縷頭發,用紅繩緊緊系在一起。
關競瞧著他的動作,不知怎的,忽然笑出了聲來。
“三哥,”他笑道,“其實我沒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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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
付三生手中還攥著那束頭發,聞言抬手摸了摸他的額頭,“面色確實紅潤了些許,也沒有發熱……”他笑起來,很是高興的模樣,“應當是真的要好了。”
關競哭笑不得,拉過他的手來,在他白皙的指尖上輕輕吻了吻,而后沉聲道,“我是說,我從來都沒有生病,會發熱是因為吃了從于鋒那兒討來的藥,會消瘦是因為接連數日都沒有好好用膳。病入膏肓也好,尋人沖喜也罷,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為了讓你心甘情愿地嫁給我,這麼說你明白了麼?”
“不過你不許生氣,雖然我騙了你,但你先前也騙了我,咱們扯平了。”
付三生愣愣地眨了眨眼睛,腦中一片空白。
直到關競開始孩童游戲一般在他手指上捏來捏去,付三生才像是終于回過神似的,動了動嘴唇道,“你……你為何……要這麼做?”
“如果我不這麼做,你會與我成親嗎?”關競道,“也許終有一天你會答應,但我還要等多久呢?一年?兩年?十年?”
“三哥,我并不是……不會失望的。”
“我知道,世家子弟中從未有人娶過男子為妻,世人也大多視斷袖為恥,但那又如何?即使我是個斷袖,我也依然是新科探花郎,論文論武,我關競自認不輸他們任何人,與我妻子是男是女姓甚名誰有何干系?大俞律法尚不曾禁止男子與男子成婚,他們又憑什麼說三道四?我又憑什麼要在乎旁人說三道四?”
“退一步講,只要能與我心愛之人終成眷屬,被他們背地里議論幾句又何妨?他們見三哥與我好了,免不了要嫉妒,發泄一番也無不可。”
“至于子嗣……三哥,當年我爹娘都以為我會早早夭折,萬幸你來了,我才不再日日臥病在床,安安穩穩地活到了現在。于我爹娘來說,只要我能身體康健,平安喜樂,那便足夠了。”
“何況,我雖沒有親兄弟,堂兄堂弟卻不知凡幾。若真想要子嗣,尋個合適的孩子過繼來便是。”
“我外祖是一方大儒,在學子之中頗有聲望,我父親官居尚書之位,與朝中諸多官員交好,我姐姐又嫁給了手握兵權的鎮北將軍……我若是再娶一個權勢之家的高門貴女,那才是真的斷了仕途。”
“當今圣上不喜分桃斷袖之事是真,可我斷袖一事,他樂見其成。
”
“三哥,我不怕遭人恥笑,也未必沒有子嗣,更不會因你葬送仕途。”
“哪里還需要害怕呢?”
“我們兩情相悅,想要拜堂成親,名正言順地廝守終生,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