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廷第一次見徐昀杉如此激動的模樣,好一會兒沒反應過來,他急促地吸了兩口氣,又沉下臉,凝重地望著徐昀杉。
徐昀杉發泄完,卻沒法冷靜下來,他抿著嘴唇,扭頭去拉車門,門卻不知什麼時候被鎖住了。
他感覺頭腦都不是自己的,甚至想到從窗戶跳出去,他用力去摳窗戶的開關,結果窗戶也被上了鎖。
身后,晏廷冷冷笑了一聲:“我還不了解你麼。”
徐昀杉背脊僵硬地望著窗外,寒意自腳底往上竄,腦子里又像海嘯般波濤洶涌。
他不知道晏廷這話戳到了哪個痛點,被封在瓶子里的情緒陡然膨脹,轟的一聲炸裂開來。
淚腺像失靈了一樣,恨不得把這些年的眼淚全部流出來,徐昀杉死死咬著嘴唇,兩條胳膊都在顫抖,才費力將嗚咽的聲音咽回去。
他以前經歷的那些事,隨便哪件都比這次的凄慘,但現在就是控制不住。
太丟人了。
被幾個小屁孩兒那樣捉弄,險些發生那樣的事,還剛好被晏廷撞見。
在晏廷面前,他的自尊心好像被扔在地上,狠狠碾壓了幾腳。
又不是他想發生這種事情,他也只想安安分分在這里工作,他有什麼錯?
他也不想來這種地方,但他有選擇的余地嗎?
晏廷打開車內燈,依舊只能看見徐昀杉倔強的后腦勺,簡直氣不打一處來。
他語氣比剛剛好了點,但還是帶著怒意:“說不過就想著跑,什麼事兒都你有理了?那種人就是社會敗類,真鬧出事坐牢了都不一定悔改,但你被傷到就是后悔一輩子的事情,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懂嗎?”
徐昀杉沒有回應,拳頭緊緊捏著,像在隱忍。
晏廷繼續道:“你到底去那兒干嘛的?你還去那里玩兒?徐昀杉,你這幾天下班跑這麼快,不會就是趕著去泡酒吧了吧!”
徐昀杉還是一聲不吭,安靜得像座雕塑。
“……你能不能說句話,剛剛不喊挺大聲嗎!”晏廷煩躁得恨不得捶玻璃板,他抓住殘存的理智,伸手扣住徐昀杉肩膀,強迫他轉身,看到那張臉又渾身一震。
“你……”晏廷怔怔收回手,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徐昀杉,又左右扭身,手忙腳亂地從車里翻出一包紙巾,快速抽了好幾張遞過去,“哎,你哭什麼呀……”
徐昀杉沒接過紙,整個身體縮到車門邊,眼淚還在不受控制地嘩嘩流。
他抬起手摸索著摁在車內燈上,光被遮了大半,但還是有很多從指縫間漏出來。
晏廷把紙塞進徐昀杉遮燈的手心,語氣也緩下來:“我不是怪你,你知道剛剛我在樓上看到你是什麼心情嗎?這還好是看見了,要不然你……哎,是我剛才態度不好,你別哭了。”
徐昀杉一手遮著燈,另一手遮住自己的臉,一聲不吭當啞巴。
他知道自己有多狼狽,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但這個地方無處可逃,他只能執拗地閉上眼睛,自己看不見就當別人也看不見。
他也不想哭,很窩囊,但他現在也不知道是犯了什麼毛病,聽到晏廷的聲音,眼淚就止不住,像被施了咒語一樣。
他希望晏廷別說話了,又沒有辦法開口,只能猛吸一下鼻子,將腦袋埋得更深。
晏廷注視著徐昀杉半掩的臉,終究還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把車內車外的燈全關了。
他擰動車鑰匙,把車子也熄了火,所有喧囂在一瞬間消失殆盡。
車里靜悄悄的,只偶爾響起徐昀杉粗重的呼吸聲。
停車場的燈本就晦暗,照進車內更加暗淡無比,徐昀杉緩緩放下遮燈的手,將紙巾伸進臂彎里擦臉,這才終于抬起頭來。
他偏著頭抵住車窗,整個人都隱匿在安逸的黑暗之中,情緒漸漸平靜。
晏廷操作手機叫了個跑腿,之后便撐著腦袋看車外,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徐昀杉的呼吸放緩了,靜得仿佛不存在,兩人誰也沒看誰,誰也沒說話,任時間這麼流逝。
一串手機鈴聲打破沉寂,晏廷接了電話,等了一會兒開門出去,很快拎著一個打包袋回來。
他將袋子拆開,拿出里面的東西,又扭頭看徐昀杉。
徐昀杉還保持著剛剛的姿勢,整個臉對著窗外,但周身無形的刺已經收了回去。
“哭好了嗎?”晏廷問。
徐昀杉一臉頹廢地靠著車窗:“……”
“我開燈了。”晏廷道。
車內燈再次打開,突如其來的燈光刺得徐昀杉瞇了瞇眼,再睜開時,晏廷已經伸手過來。
他拉著徐昀杉靠近自己,徐昀杉這次沒掙扎,面無表情地低垂著眼睛。
“行了,看都看完了,還鬧什麼別扭。”晏廷松開徐昀杉,從剛買的東西里翻出冰袋和藥膏,“臉轉過來,我給你擦點兒藥。”
“……”徐昀杉抬眼掃過晏廷,又看向晏廷手里的東西。
他想說點什麼,嗓子里卻干澀得不行,聲音都很難發出來。
徐昀杉重新垂下眼,安靜地任晏廷擺布。
剛剛那麼一番折騰,他現在心里竟然異常的平靜,好像天塌下來都影響不到他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