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杉,不是你的錯。”何穆之伸手過來,緊緊抱住徐昀杉,那雙肩膀寬闊有力,一手輕輕拍著徐昀杉的背,“不是你的錯,都會好起來的。”
徐昀杉微微顫抖著,在何穆之的安撫下緩解了許多,又倏地察覺到肩膀上的布料濕了。
那是那麼多年來,徐昀杉唯一一次看到何穆之哭。
卻不是為他自己。
那個時候,徐昀杉突然想起徐慧瑛的話。
為什麼在哥哥面前哭?
哥哥已經很傷心了,為什麼還要讓他更傷心?
明明那麼健康,明明每天活得那麼輕松,有什麼好哭的?
……
徐昀杉睜開眼睛,空洞地望著前方,那些他最不想聽見的徐慧瑛的話,一句句在他耳邊重復著。
他忽然意識到,那些話都是對的。
腿蹲著有些發麻,徐昀杉坐在地上,看著手機愣神。
黑屏幕上印著自己的臉,他想給何穆之打電話,又不知道能說什麼。
現在這個時間,哥哥應該已經睡了吧。
康鵬拿到的那筆錢,肯定不是現在才收到的。也許下午去看哥哥之前,哥哥已經知道欠債的事了。
所以才會跟他說那番話。
徐昀杉閉上眼睛,緩緩呼出一口氣,他屈起雙腿,頭埋在腿間。
心臟還是揪起來一般難受,每一次呼吸都是痛的。
從媽媽出事開始,每天都很糟糕。
哥哥命懸一線,卻要拼命賺錢救自己,而他一直健健康康,剛上大學那段時間,還要哥哥幫他交學費。
身體最差的時候,也不過是吃太多泡面熬太多夜導致營養不良,吃了點藥很快就恢復了。
而那個時候,哥哥在醫院住院,每天做著痛苦的化療,隨時可能死亡。
就像媽媽說的,他奪走了所有幸運,留下的只有災難。
對面的樓熄了燈,房間只剩一支暖黃色燈泡,散發著晦暗的光。
徐昀杉嗓子干澀,艱難地吞咽了一下,頭埋得更深。
他握著拳頭,控制不住地發抖,無助就像翻涌的浪潮,頃刻間澆灌到全身。
要是那時候媽媽沒死,說不定一切還有轉機。
公司不至于倒閉,哥哥也不用擔心自己的醫藥費。
說不定能找到配型的骨髓,治好哥哥的病。
都是他的錯。
是他害死了媽媽。
是他把哥哥拉進了地獄。
眼睛也干澀起來,眼眶卻脹痛不已,徐昀杉埋著腦袋,死死咬著嘴唇,才將眼淚禁錮在眼眶里。
過了這麼多年,他還是這麼沒用。
除了無病呻.吟,他什麼也做不好……
“徐昀杉?”
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傳過來,徐昀杉身體一僵,淚珠子不留神落到衣服上。
他保持著姿勢沒動,就聽到一串愈來愈近的腳步聲。
“怎麼坐那兒,哪里不舒服?”
晏廷走到徐昀杉旁邊,在他面前蹲下來。
“……”
沒得到回應,晏廷朝徐昀杉伸手:“嗯?”
還沒碰到徐昀杉,徐昀杉揚起胳膊,揮開晏廷的手。
他抬著袖子蹭了蹭眼睛,這才抬起頭,滿臉戒備地望著晏廷。
眼淚雖然擦掉了,但那泛紅的眼眶藏不住,因為剛被淚水浸潤過,徐昀杉的眼珠在黯淡的暖黃光下格外透亮,像兩顆黑寶石。
晏廷對上徐昀杉的視線,心臟像被打了一拳,整個人都有點懵。
他張了張嘴,無意識地道:“你……怎麼哭了。”
“……”徐昀杉攢了下手心。
“發生什麼事了?”晏廷勉強找回些理智,想到臨走前徐昀杉的狀態,問,“你下午……”
話沒說完,徐昀杉背著化妝箱站起來。
他目視前方,一句話都沒說,拽著化妝箱背帶匆忙地走了。
小張從后面跟上來,險些和徐昀杉撞上,他往邊上側身躲了一下,道:“徐哥,你還沒走呢?”
徐昀杉停頓一秒,晏廷已經追了上來,抓住徐昀杉的手腕。
徐昀杉晃動胳膊,卻發現那只手的力氣極大,根本掙脫不開。
徐昀杉回過頭,眉頭蹙起來:“干什麼?”
晏廷道:“聚餐。”
徐昀杉暗暗掙扎:“我說了不去。”
“那是因為你說累了想休息。”晏廷滿臉坦然,“我看你現在挺好的,脾氣力氣都大得很。”
“……”
晏廷放下胳膊,但手仍死死抓著徐昀杉,他掃了小張一眼:“走吧。”
小張一臉懵,回過神時晏廷已經生拉硬拽著徐昀杉走到電梯口了,他茫然道:“哥,你不是說回來拿東西嗎?已經拿了?”
晏廷頭了沒回,摁下電梯按鈕:“拿了。”
晏廷的力氣大的出奇,也不知道是不是練過什麼功夫,下電梯時徐昀杉又嘗試了幾次,對晏廷而言卻不痛不癢,到了一樓,他終于放棄了。
畢竟一拳就能打斷他鼻梁,掙脫不開也情有可原。
徐昀杉認命地坐進車里,偏頭看窗外,只當身邊人不存在。
小張啟動了車子,朝前駛去,拍攝點那棟大樓很快消失在視線里。
晏廷也沒有說話,腦子里都是剛才看到的徐昀杉的臉。
眼尾泛紅,眼珠透亮,被發現時像只受到驚嚇的刺猬,慌張地護住最脆弱的地方。
晏廷靠著窗,腦子里亂糟糟的,他沒忍住往旁邊看去,只能看到徐昀杉的側臉,已經恢復往日平淡的表情,但濕潤的睫毛出賣了他。
剛剛消失的那張臉又浮現出來,同現在的徐昀杉重合,晏廷盯著那張側臉,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