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方牧的電話后,季時風心急如焚,馬一陽擔心他自己開車著急出事兒,于是載著他趕過來。
季時風一言不發,一只手撐著滿是鐵銹的樓梯扶手,另一只手插著兜。
“被他爸媽趕出來啦?”馬一陽調侃道,“你不是早做好心理準備了嗎,這就是一場持久戰,你想讓家長一時半會兒就接受你倆這事兒,那不可能的。”
季時風還是站在樓道口,一張臉沉在陰影里,看不清什麼表情。
“給我一根。”
馬一陽從兜里摸出煙盒:“怎麼了這是,至于麼?”
他把煙盒朝季時風扔過去,煙盒先是砸在季時風身上,然后“啪”一下掉在了地上。
“靠!”馬一陽罵道,“你倒是接啊,干站著——”
話沒說完,馬一陽愣住了。
就在煙盒落地的五秒后,季時風才從褲兜里伸出手,攤開掌心,做了個接東西的動作。
然后,他才垂下眼簾,注意到煙盒已經掉在了地上。
馬一陽這才覺得不對,季時風的反應這都不叫慢半拍了,這是慢了十萬八千拍啊。
“時風,怎麼了?”馬一陽走上前兩步問道。
季時風擺擺手:“煙掉了。”
走到他跟前了,馬一陽才覺察季時風的異樣,他看起來很平靜,一張臉上沒什麼表情,但左手始終扶著銹跡斑斑的鐵欄桿,用力得骨節發白,手背上全是青筋。
馬一陽皺眉:“你先松手,別等會兒磨破了,破傷風。”
季時風于是松開手:“走吧,你車呢。”
“停路口了,剛有個大爺,叫我別把車停樓下,太占地兒。”
“走吧,這片亂,車別被偷了。”
馬一陽看著季時風:“你就別管車了,不是,你這到底怎麼回事啊?”
就上去不到十分鐘,下來就成這副模樣了。
“沒什麼,”季時風云淡風輕地說,“他要和我分了。”
馬一陽張嘴傻了半晌,抬腳要往樓上沖:“他住幾樓啊,我去問問。”
“別去,”季時風攔住他,“丟臉。”
“你這時候了你還顧什麼丟臉不丟臉的,”馬一陽看著比季時風著急多了,“你就這麼分了?你挨的打白挨了?爺那邊好容易松動了點兒,你現在分?”
“他要分,”季時風走下臺階,“那就分。”
“那你不能就這麼走了啊!”馬一陽直跺腳,“你去問他求他啊!”
季時風輕輕一笑:“沒用。”
如果一個人決定要拋下另一個人,再怎麼問、再怎麼求都沒用的,季時風太清楚了。
他媽媽走的時候,他哭著問為什麼,他抱著媽媽的大腿求媽媽別走,他追問過、也哀求過,換來的只有一個決絕的背影,還有行李箱拖過石板路時“咯噔”的聲音。
直到今天,季時風仍然清晰地記得當時聽到的那陣聲音,行李箱碾過的不是老胡同布滿青苔的石板路,而是他的心。
人吧,果然是怕什麼就來什麼,他一直害怕路辭不要他,路辭就真的不再要他了。
季時風現在心情沒有什麼起伏,說實話挺平靜的。
至少這一次,是他先掉頭離開的,他不會再讓任何人的背影再將他碾碎一次。
馬一陽雙手叉著腰,呼了一口氣:“我覺得他也是被家里逼的。”
“算了,”季時風說,“走吧。”
他率先抬腳往外走,馬一陽回頭望了眼黑黢黢的樓道,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跟了上去。
·
打心底里講,馬一陽的看法和季博文一樣,也覺得路辭堅持不了太久。
他對路辭的印象就是個成天傻樂的有錢少爺,沒吹過風沒淋過雨的,這心理承受能力能好得了嗎?身處這種兩難的境地,他怎麼可能有勇氣和家里對抗?再說了,他家現在這岌岌可危的情況,他要是還和家里對著來,說輕點兒是雪上加霜,說重點兒就是不孝。
但這話季博文能說,馬一陽卻不能說。但凡長眼睛的,都知道他這哥們兒對路辭有多上心。明明是心思那麼深的一個人,成天對著手機聊天傻笑,手臂上戴著根黑色小皮筋,也不嫌幼稚;以前打起工來命都不要,結束了一個兼職立刻趕去下一個,現在在路上就連看到一家冰淇淋店,都要停下來把店名和地址記在備忘錄上,惦記著要帶路辭過來嘗嘗。
馬一陽看著季時風的背影,在心里嘀咕真是奇了怪了,季時風那麼喜歡路辭,怎麼被分手了看起來卻和沒事人似的。
他暗暗松了一口氣,心想也許季時風沒那麼脆弱,經歷的事兒多了,分個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季時風步伐穩健,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逼仄的巷子,前面就是寬敞的路口。炙熱的陽光沒了高墻的阻隔,猛地朝季時風撲來,季時風下意識地瞇起雙眼,緊接著腳步一頓。
“車停前面一個小公園了。”馬一陽說。
然后,馬一陽瞳孔一縮,驚詫地看著季時風——
季時風仿佛站不住似的,忽然弓下了腰,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怎麼回事?!”
馬一陽趕忙沖過去扶著他的一邊胳膊,看見季時風臉色發白,死死咬著牙,額角全是細密的汗水。
“是不是中暑了?”馬一陽低下頭問他,“你靠邊站會兒,我開車過來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