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出來爺說得是氣話了,爺不會對路辭動手的,要真動了手,那麼大動靜,街坊鄰里早傳開了。
鼻血一個勁兒往下淌,季時風沒理會。
他很小就失去了父母,是爺一手把他拉扯大,他不該對爺這麼說話,他太不肖。
但他同樣沒法和路辭分開,路辭就像是老天爺賜給他的寶貝,落在了他心坎里。
他怎麼分,分不開的,難不成要他把心剖出來麼?
季時風一只手撐著地,艱難地站起身,把水龍頭開到最大,冷水往臉上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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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晚飯的點,路祖康才回到家。
路辭收到陳耀光的消息就守在大門外,遠遠看到家里的車開過來,路祖康從車上下來,他長舒一口氣的同時,一股委屈和苦澀從喉頭涌起,沙啞地說:“爸……”
路祖康一臉憔悴,眼睛里滿是血絲,向來一絲不茍的頭發亂七八糟。
他攬過小兒子的肩膀,在路辭肩頭重重捏了捏。
路辭眼眶一下就紅了,死死盯著路祖康,聲音發著抖:“爸,爸……”
“傻孩子,又犯什麼病了,”路祖康揉了揉他的腦袋,“媽媽呢?”
進到了家里,林詠梅什麼也沒說,笑得和往常一樣溫柔:“回來啦?趕緊先吃飯,熬了蝦粥,鮮著呢。”
路祖康緊繃的肩膀終于放松下來,他拍了拍路易和方牧的肩膀,然后對林詠梅說:“回來得急,沒給你買花。”
“買什麼花,以后別買了,人回來就行。”林詠梅說,“我去盛粥。”
轉過身進了廚房,林詠梅抬起手臂,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一家人和平時一樣吃過了晚飯,路祖康把自己關在書房里,一直到了深夜都沒出來。
路辭實在是不安,一直在書房門口踱步,時不時把耳朵貼在門上,聽見他爸爸在打電話,談的事情他不太懂,隱約能捕捉到幾個詞——“借錢”、“破產”、“欠債”。
路辭的心像是浸泡在冰水里,一寸寸地往下沉,四肢都泛起了涼意。
他們家怎麼會需要借錢呢?不可能的吧,他們家里這麼有錢,有很多很多的錢,一定是聽錯了。
書房里電話一通又一通地打,路辭悄悄將門推開一道縫隙,看見他爸爸坐在老板椅里,仰著頭,閉著雙眼,臉上寫滿了疲憊。
路祖康聽見細簌聲,睜開眼,看到了站在門外的小兒子。
“進來。”他朝路辭揮了下手。
路辭推開門走進去,路祖康問他:“今天去看摩托了嗎?”
“沒有,”路辭搖搖頭,忽然一陣心慌,“爸,我不買摩托車了,我不想買了。”
摩托車要好幾萬,如果他不買摩托車了,那他爸爸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打這麼多電話去借錢。
路祖康看著難得安靜的小兒子,眼睛底下掛著兩個大黑眼圈,估計是一夜沒睡。
“小寶兒,”路祖康說,“爸沒什麼出息,沒文化,不聽勸,被騙幾次都不長記性。”
“爸,你想吃水果嗎,我去給你拿水果。”
路辭心慌的厲害,他下意識地想要躲避,他不想聽這些,他不想聽到爸爸說自己沒用,不想看到爸爸嘆氣的樣子。
他爸爸是全世界最厲害的人,他爸爸是一座山,山是不會嘆氣的,山永遠是高大巍峨的。
“小寶兒,”路祖康抬起雙手,將臉深深埋進手掌,“以前你想要什麼,爸就給你什麼,爸以為我能這麼給你一輩子,但是——但是……”
第79章 我不疼,你別哭
晚上,季時風給路辭打電話,問他這一天都干嘛呢。
小倒霉蛋今天安靜的過分了,平時恨不能每時每刻都騷擾他,今天居然安安靜靜的,一條消息都沒給他發。
路辭一直坐在陽臺上發呆,和季時風說:“沒干嘛呀,就是在家里打打游戲。你從親戚家回來啦?”
剛才馬一陽過來給季時風擦了藥,他這會兒正趴在床上晾后背:“路大富,我沒去親戚家。”
路辭問:“你今天不是要去走親戚了嗎?”
季時風回答:“我騙你的,我就在家,哪兒也沒去。”
“哦,你騙人,你怎麼這麼壞。”路辭腦袋靠著欄桿,想說點俏皮話逗季時風樂,但是好累,說不出來。
季時風說:“你不和我生氣?”
路辭搖搖頭,搖完了才想起來這是在電話里,季時風看不到。
“不生氣,因為我也騙你了。”路辭用額頭磕了磕欄桿,“季時風,我早上去找你了。”
“嗯,”季時風的聲音輕輕的,像在哄一只受了驚嚇的小貓,“小傻蛋,我知道。”
路辭因為他溫柔的語氣,幾乎是立刻就眼眶一酸。
“季時風,”路辭揉揉眼睛,聲音發著澀,“爺是不是……是不是知道我們的事情了?”
他是沒心沒肺的,但他不是真的傻。
爺前一天還對他那麼好、那麼疼他,今天就趕他走,稍微動動腦子也知道是為什麼。
季時風猜到路辭已經知道了,倒霉蛋看著少根筋缺心眼,其實內里比誰都要更通透。
他沒有瞞路辭,低低“嗯”了一聲。
路辭不說話了,今天一天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每一件都沉甸甸地壓著他,讓他喘不上氣。
他一個勁兒地揉眼睛,把自己雙眼揉得通紅,揉得眼眶好疼。
眼睛疼了就不發酸,不酸就不會哭。
“路大富,沒事的,”季時風用指尖輕輕叩了叩聽筒,“他早晚都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