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時風從枕頭底下摸出路辭的大頭照,指尖點著路辭臉蛋,輕聲說:“為你挨了頓揍,你也不知道,也不能心疼心疼我。”
靜靜看了會兒照片,季時風彎起唇角笑了笑,又說:“算了,還是不讓你知道了,一會兒哭起來沒完沒了,還得我給你擤鼻涕,小臟鬼。”
說完,他把路辭的照片輕輕貼在了嘴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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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下了床,出了房間,季博文坐在客廳里發著愣,餐桌上空蕩蕩的,就只有兩個大饅頭。
季時風說:“怎麼著,我談個戀愛飯都不給吃了是吧?”
這小老頭兒,忒幼稚。
季博文沒理他,兀自看著案臺上那張黑白遺照。
昨天那麼一鬧,屋里頭亂七八糟的,桌上的物件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季時風挨個兒撿起來擺好,又取來掃帚和簸箕掃地,彎腰的時候牽動了背上的傷,他眉頭一皺,“嘶”了一聲。
季博文冷哼一聲:“和我使苦肉計呢?”
“我使個屁的苦肉計。”季時風把掃帚放到墻角,穿上外套就往外走。
季博文吼他:“你去哪兒!”
季時風無奈道:“買盒飯,你總不能讓我就吃大饅頭吧。”
季博文板著臉,拄著拐棍站起身:“你別出門了,我去。”
“你在家歇著吧,打我一頓也挺費勁的,”季時風說,“放心,我不去找他,怕他心疼。”
季博文揮起拐棍就朝季時風砸:“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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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出了院門,季時風才覺得老爺子幼稚,他自己不也挺幼稚的麼。
爺都一把年紀了,不接受這事兒也是正常的,他和爺賭什麼氣。
剛才看爺那一臉疲相,估計是翻來覆去一晚上沒睡著,爺打了他,心里鐵定比他更難受。
季時風嘆了口氣,在附近快餐店打了兩份飯幾盒菜,往胡同里回去的時候碰著了方萍萍。
小姑娘剛從補習班下課,見到季時風簡直是一臉崇拜:“時風哥,你真了不起!”
“我有什麼了不起的,我挨揍的事兒全胡同都知道了吧。”季時風身上疼,走得很慢,一動渾身骨頭都要散架,他沖方萍萍招了下手,“過來攙你哥一把。”
“你當然了不起啊,你和小路哥哥都了不起,”方萍萍扶著他,雙眼冒光,“磕死我了!簡直太好磕啦!”
什麼磕來磕去的,小姑娘磕誰呢這是?
季時風聽得云里霧里的:“渴就喝水。”
“哎呀不是,算了你不懂,”方萍萍成天晚上貓被窩里,拿手電筒看耽美小說,沒想到這麼一對大帥哥情侶就在她身邊,興奮的能上天了,“你和小路哥哥會私奔嗎?你們會破鏡重圓嗎?你會不會和他分手然后追妻火葬場啊?小說里都這麼寫的!”
季時風被嚷嚷的腦仁疼,無奈道:“有這功夫,你多看點正經書。”
“你們倆真是太勇敢了,”方萍萍笑得特花癡,“你為小路哥哥挨打,他為了你一大早就來了,雙向奔赴——”
“你說什麼?”季時風打斷方萍萍,“他早上來了?”
這下子方萍萍愣住了,呆呆地點點頭:“對啊,我早上去補習班看見他了,在胡同口買包子,你不知道啊?”
季時風低聲罵了句什麼,甩開方萍萍的手,拔腿就往家里跑。
方萍萍目瞪口呆:“不是疼得走不動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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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大富早上來過了?”季時風推開屋門,第一句話就問的這個。
季博文在廚房里打雞蛋,聞言手腕一頓:“來了。
”
跑了不過短短一百來米,季時風疼出了一頭的汗,喘著粗氣說:“你和他說什麼了?”
他此刻心急如焚的樣子在季博文看來格外扎眼,季博文把手中的碗往灶面上一摔:“我把他趕走了,踹了他幾腳,打了他一頓,讓他以后都別來了!”
季時風的上衣因為汗水緊緊貼在身上,他說:“爺,是我犯渾,你要是不解氣,你沖我來,你別傷著他,行嗎?”
季博文怒火攻心:“我怎麼打不得他了?他和我的孫子胡搞,我替他爹媽教育教育他,教育不得了!”
季時風一拳捶在墻上,眼圈都發紅:“他把你當親爺爺疼!”
“我也把他當親孫子疼!”季博文氣得渾身發抖,順手操起搟面杖,“你護著他是吧,行,你護著,往后他來一次,我趕一次,你和他我一起打!”
季時風關上門,二話不說脫下上衣,往地上重重一甩:“你打我吧,你把他那份兒全打我身上。”
“季時風!”季博文怒吼,一個巴掌呼到季時風臉上,屋子里響起無比響亮的一聲“啪”。
季時風腦袋一暈,整個人踉蹌一下,要不是手扶著墻,險些站不住。
他晃了晃頭,忽然感覺鼻子一熱,有血砸到了地上。
季博文看著孫子這副樣子,臉上有傷、額頭上有破口,背上、手臂上全是一道道淤痕,他手一松,搟面杖掉落。
“孫啊,你們分了吧,”季博文有再多的氣,也不敢再打季時風了,“你們分了吧……”
“爺,分不了。”季時風抹了把鼻子,在季博文身前緩緩跪下,“爺,我混帳,我不是東西,我讓你生氣,你打我罵我都行,但我分不了。”
季博文沉默良久,什麼話也沒說,回到了自己屋中。
季時風看著爺爺佝僂的背影和后腦的白發,真切地感覺到爺好像老了,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太不是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