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時風臉上露出一絲冷笑,把防風夾克拉鏈拉到最上面,戴好頭盔,長腿跨上車,發動了油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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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了四十來分鐘,季時風在一家叫“拾光記憶”的咖啡廳門前停了下來。
這片地方是郊區,附近有個天然水庫,前幾年開發成了生態園,周末拖家帶口來休閑的還真不少。
季時風拎著頭盔,推門進了咖啡廳,風鈴叮鈴鈴地響,服務員熱情地招呼道:“帥哥幾位?”
“找人。”季時風說。
“您朋友坐哪兒呀?”服務員特別周到,“我們這兒挺大的,我帶您進去。”
季時風說:“不用,我知道。”
蘇琦還能坐哪兒,哪兒最隱蔽她坐哪兒唄。
季時風徑直走向咖啡廳最里面的位置,靠墻角的沙發卡座,一盆茂盛的綠植半掩著女人纖細姣好的身影。
蘇琦的雙面絨大衣披掛在椅背上,身上穿著一條貼身黑色針織連衣裙,昂貴的鱷魚皮手提包端端正正地放在身邊,白皙的臉上戴著一副墨鏡,栗色長發燙成了大卷,珍珠耳環倒映著店里明亮的燈光。
桌上已經擺滿了吃的,有披薩、意面,也有烤翅、薯條、蛋糕這些雜七雜八的。
“換發型了?”季時風把頭盔往桌上一扔,在蘇琦對面坐下,“這顏色挺好看。”
“小風?你來啦?”蘇琦摘下墨鏡,眼神欣喜,“吃了嗎?我點了意面、炸雞和一些甜點,你看看要加什麼,哦對了,還有榴蓮披薩,我記得你小時候最喜歡吃這個。咖啡給你點了榛子摩卡可以嗎?也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慣……”
“喝不慣,”季時風把咖啡杯推到一邊,招手喊來服務員,“一杯白水,謝謝。
”
蘇琦苦笑道:“小風,媽媽和你也有陣子沒見面了,你……”
“是有陣子了,三個多月了吧,”季時風面無表情,“上次見面也是在咖啡廳吧,就你讓我轉學那回。”
蘇琦愣了下,抿了抿嘴唇:“小風,那件事是媽媽對不起你,但我也是有苦衷的。”
“別來這套,”季時風立起手掌打斷她,冷冷道,“我沒覺得你對不起我,那會兒剛好爺摔斷腿需要錢住院,你給我錢,我轉學,很公平。”
蘇琦嘆了一口氣,只有苦笑。
服務員端來一杯白開水,季時風仰頭喝了大半杯,波瀾不驚地看著蘇琦:“說吧,什麼事兒。”
蘇琦握著咖啡杯的五指收緊:“小風,媽媽只是想你了,想見見你,和你吃頓飯。”
“想見我很容易,下周四期末考,后天學校有個考前家長動員大會,”季時風下巴一揚,“你來參加啊。”
蘇琦眼神閃爍,面露難色。
季時風毫不意外,冷冷嗤笑一聲后搖了搖頭:“嚇你的,沒有什麼動員大會。”
蘇琦皺眉:“小風,我們就不能好好吃頓飯嗎?”
“沒事的話我走了,下午還有活。”季時風把剩下半杯水喝完,操起頭盔,“以后沒事別找我,你是闊太太閑得很,我很忙。”
說完,季時風揚長而去。
蘇琦看著兒子的背影,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長這麼高了,還這麼俊。
小風的眼睛隨了他爸,單眼皮,鼻子倒是隨她,挺拔得很,性格吧冷冰冰的,也不知道是隨了誰。
蘇琦眼眶忽然泛起一陣酸意,她迅速低頭吸了吸鼻子,重新戴上墨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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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時風走出咖啡店,倒也沒急著走。
好歹開了幾十公里路過來的,怎麼也得賞賞景,否則這一來一回還不夠虧油錢的。
他把頭盔掛車頭上,兩手插著兜,漫無目的地溜達了起來。
今天天氣晴朗,風不是很大,陽光很盛,曬在身上暖洋洋的,心情都變好了。
前邊是一片廣闊的人造草坪,不少人支著帳篷在上頭露營。
這兒有草有水的,風景挺好,改天帶小倒霉蛋來逛逛,他鐵定喜歡這兒。
季時風笑笑,往草坪那兒溜達過去,有擺開餐布野餐的,有支起烤架燒烤的,有和寵物狗玩飛盤的,還有幾個小屁孩在踢皮球。
“哎喲!”一個小不點被球絆倒,摔了個大馬趴。
這小不點愣愣地坐了起來,足足反應了五秒鐘,這才咧著嘴,“嗷”一聲哭了起來。
季時風看樂了,剛想上去攙一把,一個女人匆匆忙忙跑來:“小風,摔著啦?不哭不哭,你是男子漢。”
這小不點也叫“小風”?他這名字還真夠大眾的。
小不點摟著媽媽脖子嚎啕大哭,女人輕柔地拍著他的后背:“好了好了,哭成小花貓了,等下淘淘都不理你了,媽媽在媽媽在,摔哪兒了,媽媽給你呼呼。”
小不點說摔屁股了,女人笑了起來:“摔屁股啦?那我們去帳篷里,叫爸爸給你看看摔紅沒,羞死了!”
女人抱起小不點,往不遠處的一頂帳篷走去。
季時風站在原地,看著這樣溫馨的一幕,舌根泛起一陣淡淡的苦澀,忽然覺得渾身發冷。
其實今天風挺大的,天氣沒那麼好,陽光沒那麼好,他的心情也是。
只是他習慣了,每回見完蘇琦,他都習慣故作輕松,暗示自己“我很好,太他媽好了”。
季時風放眼望去,這片草坪上只有他孤身一人,有媽媽牽著女兒在逗小狗,有爸爸在教兒子打籃球,有一家三口依偎著在拍全家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