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黎跟他說在晉陽,彭超又說好不容易咱幾個見面,干脆中午一塊搓一頓,一行人在綏興找了一家酒樓。
下車時,方黎才發現,原來彭超結婚了,還有個四五歲的兒子,小孩被彭超的老婆抱著,彭超說:“當時還說等你們來喝我喜酒,誰知道你倆這麼多年,都沒回來過了。”
方黎一時間,有些感慨,彭超的老婆挺樸素的,上到小學就沒讀書了,中午他們吃飯,她就在旁邊喂兒子,話也不說,飯間,彭超說他們走之后,他就在酒廠干了兩年,后來結婚了,手指讓壓瓶機壓壞了一根,就沒干了。
方黎這才看到,彭超的右手的食指指尖缺了一塊。
“不過也不影響啥,我現在在縣城里開了一家煙酒店,生意還成。”
等都吃的差不多了,女人才開始吃,方黎讓服務員再加幾個熱菜,彭超說不用,這剩打包回去她熱熱吃就行了。
秦衛東把賬結了。
方黎跟秦衛東要了錢包,在旁邊的金店買了個長命鎖,實心的,他付錢出來,說:“給小侄子的,那會兒沒過來參加你的婚禮。”
彭超的表哥看到方黎眼睛也不眨的買了個大幾千的長命鎖,夠他一年賺的,也不吭聲了,彭超推了兩下,最后讓女人給兒子收起來了,又問他倆:“你倆呢?還沒找媳婦呢?”
“沒有,沒合適的。”
彭超說:“你從小就挑,秦衛東呢?他現在當大老板了吧,得不少女的往上撲吧,從你倆走的時候,我就覺得他不是個小地方的人。”
方黎說:“可不是。”
他確實不是,從開始就不是,現在更不會是。
兩個人說了幾句,彭超問方黎這些年過的怎麼樣。
方黎想了想,說:“做了場手術,去了美國,然后回來,現在在唱歌。”
“在唱歌?”彭超從兜里掏出了根煙:“唱歌能養生活?省會里不是賺大錢的機會多的很,你沒讓秦衛東給你介紹介紹?算了,你打小就不操心..”
兩個人說了一會兒,大抵是彭超自己也覺得沒什麼可說的了,他們明明才見面,十六七歲時一塊在礦上光著腳有大把的話說,如今他們的人生軌跡已經相距甚遠了。
到了重泗,就看到白嶺山了,兩輛車分開了,彭超還得帶著老婆兒子先回趟娘家,彭超看著方黎,又看看秦衛東,最后也沒說什麼。
大抵是他自己也知道,他在這座山腳下忙著打個小工,娶媳婦生孩子的時候,就和他們不是在一條路途上了。
道了別,方黎心里說不出的感受,白嶺山就像是他們過去的影子,他們曾被它養育,也束縛,現在在這個影子里,有些人還在里面,有些人卻走了沒回去過了。
重泗最近也修了路,到了方奶奶的墳前,方奶奶是和方輝伍埋在一起的,這是他奶精神還好時,就囑咐過他們的話。
秦衛東拎著在路邊買的紙錢,看著方黎,那時他不懂,現在想想,方黎當時答應的時候,心里得有多難受。
方黎下車,看見奶奶的墓碑,眼淚就往下掉,秦衛東扶著他,方黎一個字都沒說,在墳前哭了一下午,秦衛東一邊燒著紙錢,一邊陪著他。
等方黎哭的累了,幾乎要暈過去,秦衛東抱起他,方黎沒讓,他抹了把臉上的眼淚,眼皮腫得很,他把秦衛東手上的紙錢接過來,也給方輝伍燒了,算起來,那是他哥。
“奶最擔心小伍了..”
方黎說的小伍,不知道是在說自己,還是在說墓碑底下的方輝伍,但是在他奶面前,他從來都不是方黎。
方家的老宅從上次他們走了之后,就被要債的工人打砸了,后來小地方沒人管,那塊宅基地就被鎮政府的人占去了,分給了自家親戚,這麼多年,他們兩個也沒再去管這件事,晚上,秦衛東找了縣城里最好的一家賓館,住下了。
夜里,方黎做了一場噩夢,夢里混亂的很,他夢見他回到了重泗,可方宏慶罵他是婊i子的兒子,將他轟出家門,李文玲對他說,她要嫁給一個美國人了,還有最疼愛他的奶,方黎夢見他和方輝伍都在奶跟前兒,可奶只能認得出方輝伍,只拉著方輝伍的手,還拿起掃把要趕他走,方黎被接連不斷的噩夢驚醒,臉色發白,嚇了秦衛東一跳:“做噩夢了?”
方黎深呼吸了好幾口,他轉身摟著秦衛東,感受著秦衛東的體溫,他摟的緊了,勒的秦衛東有些痛了,秦衛東拍著他的背,想著,是不是今天去上墳那地方太陰太重了?侵著方黎了?過去鎮上的人都這麼說,體力弱的人不適宜去上墳。
秦衛東撫上了他的手臂:“不怕,沒事,我在呢。”
方黎摟了他很久,才哼了一聲:“嗯..”
秦衛東抱著他睡了,他身高腿長,臂膀精力,幾乎將方黎整個包裹在了自己的懷里,要融進他的身體里,為他抵御一切侵擾。
第二天一早,他們就返程了,方黎猶豫了很久,要不要把奶的墳遷去晉陽,去問鎮里的辦事處,人家說,遷墳?刨祖宗的事怎麼能干?大過年的,值班的玻璃窗一拉,就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