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方黎剛想點頭,他就怔住了…
他的眼眸逐漸睜大,直到里頭只盛得下秦衛東一個人的樣子…,秦衛東沒有顧忌護士,他吻了方黎的額頭:“你知道我從不騙你,乖,聽話,真的不怕。”
秦衛東的唇是冷的,方黎進手術室,他何嘗不怕,可落在方黎心里確實熱的,不僅熱,還燙得很,那種溫度傳遞到了方黎全身,方黎吸了吸鼻子,他點了點頭。
他的心臟室間隔缺損嚴重,手術預期要進行六個小時。
秦衛東在手術室門口站了六個小時,葉云珊也來了,看到兒子從早上站到了中午,幾乎沒動過,她心疼兒子,對秦衛東說有人在這里守著,讓秦衛東先去吃飯。
她說了兩遍,但秦衛東好像都沒有聽到。
直到葉云珊又叫了兒子兩聲,秦衛東才聽到她在講什麼,他說不用。
一直等下午,對秦衛東來講,這是他迄今為止二十一歲的人生里,最漫長和最煎熬的六個小時,方黎在里面開刀,那種疼痛好像是沒有麻醉一般,感同身受地映射在他身上。
秦衛東想起小時候的事情,方黎帶著他和鎮子上的其他小孩玩,那些小孩欺負他是個沒爸沒媽的「小啞巴」,方黎抄起擔水的扁擔就把那群小孩打跑了。
那時候方黎還沒有扁擔高。
后來,他們大了一些,到初中時,他的身量飛漲,高過了方黎一個頭。
那時也正是方宏慶最有錢的時候,他給方黎在市里買了最時髦的小汽車削筆刀,在學校被搗蛋的男同學搶走了,方黎上去跟他們理論,沒搶過。
秦衛東去接他時知道了,第二天他就動手搶了那幾個男孩的書包,把他們所有的削筆刀都倒出來給了方黎,讓方黎挑。
那件事讓他和方黎被老師罰站了一周,但方黎只是笑,哈哈大笑,說他沒白養秦衛東。
他們一直影形不離,吃飯在一起,睡覺在一起,連長大了也是這樣,在重泗那個小地方,他們無憂無慮,也沒人會覺得他們那樣的親密不對。
醫院的時鐘轉過了下午三點半,手術終于結束了。
這場手術集結了省醫和京市最權威的專家,手術很成功,方黎心臟上的破損被填補,讓差點就瀕臨坍塌的左心房在未來幾十年終于不用再超負荷的運轉工作。
秦衛東的雙腿終于有了一種重新踩到地上的感覺,他們并見不到方黎,方黎就從手術室直接被推進了二十四小時的監護病房。
開胸手術后,最怕的就一系列并發癥,一旦患者發生心內感染、肺部血栓,都是致死性的,醫生護士誰也不敢掉以輕心。
在監護病房里待了三天,方黎終于醒了,手術劈開了他的胸骨,方黎第一反應就是疼。
醫生給他上了鎮痛棒,他的刀口過大,沒辦法咳嗽,為了防止痰液窒息,他又被插了引痰管,護士來為他更換時,方黎忍著灼燒般劇烈的疼痛,問護士他的朋友在哪…
護士似乎進來前就被交代了,只要他醒了,就告訴他,于是她趕緊指了指外面站著的男人:“你的朋友就在外面,他讓我轉告你,手術很成功,不要怕。”
方黎微微轉動了眼睛,偏向外面,他看見窗戶外面的秦衛東,秦衛東向他招手,用口型比了個“我在。
”
方黎的眼睛一下子就濕潤了,秦衛東騙他,還對他說什麼睡一覺就好了,怎麼他現在全身就像在冰窖里被埋上了一個世紀那樣僵硬..,他的眼皮和呼吸都很重,又睡了過去。
在監護室里待了整整五天,等他平穩地度過了術后的危險期,為他做手術的醫生護士也都松了一口氣,方黎被轉到了他原來的特護病房。
在監護室時,他帶著氧氣面罩,插著引痰管,看不清楚秦衛東,等轉到病房后,他換上了鼻插式的氧氣管,身上復雜的監測儀器也撤掉了些。
只是開始那幾天,為了避免他的刀口裂開,不僅整天各種營養液輸著,吃飯也要靠鼻飼,把方黎折磨得夠嗆。
畢竟天天都有那麼幾根難受無比的管子輪番插進他的喉嚨食管里,簡直像上刑一樣..!
秦衛東就像馮暉說得一樣,忙前忙后的伺候他,給他拆藥,碾碎了,混進水里,一勺一勺地喂給方黎。
抗生素苦得要命。
“你好幾天沒刮胡子了…”
方黎已經摘掉了鼻飼管,他最近能吃一些流食,他一抬手,就牽扯到了刀口,疼得他齜牙咧嘴的,秦衛東見了,趕緊扶著他躺下:“你動什麼,這幾天是最疼的時候,醫生叫你不要亂動。”
“可是我呼吸都疼啊…!”
誰還不是心疼他?方黎沒來由的火兒,推開秦衛東喂他藥的碗,不吃了。
這些天他的麻藥勁過了,每晚都要靠著鎮痛劑才能入睡,秦衛東也心疼他,術后切口疼痛異常,折磨得方黎根本休息不好。
“寶寶,別生氣,我現在刮,好不好?”
方黎說:“滾…!”
秦衛東看了他的吊瓶,就去衛生間刮胡子去了,等他刮完了,又回來繼續喂方黎吃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