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門,看見方黎坐在板凳上,腦袋歪歪斜斜地垂著,抵靠著墻。
“黎黎?”
方黎沒醒,秦衛東伸手去探他的額頭,燙得嚇人,他連忙問許老板問最近的醫院診所在哪兒,來不及告別,背著方黎匆匆趕去。
方黎在秦衛東暔渢背上被顛簸地醒了些。
“秦衛東,我的眼皮好燙..身上也疼..”
秦衛東的額頭上跑出了些汗,和雪混著:“乖,到了醫院就好了。”
方黎那小身子板用重泗的土話說就是瓤,瓜瓤體弱,被這麼大的事一激,承受不了就高燒了。
他燒得昏昏沉沉,垂下頭,見秦衛東眉骨處的傷口好像又滲出了些血,他伸出手給秦衛東擦掉了,又吹了吹:“到了醫院先給你看。”
秦衛東不回答他,方黎顛地胃里想吐:“你聽見沒有啊…!”
“聽見了,你別說話,該喝著了冷風。”
方黎點頭,又擦了擦秦衛東眉骨處滲出的血,他擦了一路,擦的棉襖袖子上全是血了,小診所的收費口讓沖進來的倆人嚇了一跳,略高的那個少年眉骨順著鬢角流著血,血滴掛在下巴上,他背上的少年燒得整張臉通紅。
“你倆這得掛兩個號啊。”
“先掛一個。”秦衛東從口袋掏出皺巴巴的兩張零的。
“行了,那邊排隊。”
一進去,大夫以為要看的是秦衛東,秦衛東卻擦了把眼睛上模糊視線的溫熱,說:“大夫,他發燒了。”
大夫有些詫異,才發現他還抱著一個快燒暈過去的男孩,大夫先是量溫度,后來拿著聽診器在方黎的胸腔聽,摘下時微微皺了眉:“以前沒來檢查過嗎?”
“沒有,檢查什麼?”
“心臟聽著有雜音,”大夫摘下聽診器,在紙上開單子:“先在這兒把燒退了,不然燒久了人要燒傻了,不過,你們最好還是去縣醫院做個心電圖和彩超看看。”
秦衛東一怔,追問:“看什麼?”
大夫不耐地瞥了他一眼:“看看你弟弟心臟上有沒有毛病,我們這兒查不了,也判斷不了,你頭上的傷交費了嗎?還看嗎?后面還有人呢。”
“不看了。”
大夫揮手叫下一個病人。
秦衛東沉默地拿上單子,背起方黎,在歪歪扭扭坐著三兩個輸液病人的走廊上找拿藥的隔間,方黎的腳不小心碰到病人的輸液管,秦衛東低聲道歉。
方黎燒得渾身骨頭節兒疼,迷迷糊糊地問:“秦衛東,你的傷看了嗎?”
“看過了,沒事。”
方黎這才放心地點了點頭,又趴回秦衛東背上:“醫生說什麼了?我是不是要打針了?”
“嗯,很快的。”
方黎強打起精神,燒的熱熱的手指去捏秦衛東的臉:“可我為什麼覺得你的臉色比我的還難看啊..?傷口很疼?”
“不疼。”
方黎納悶了,明明一會要挨針的是他,為什麼秦衛東的臉色這麼白。
秦衛東偏頭,用唇輕輕點了一下方黎的額頭:“一會打針要忍著點兒,你是個男子漢了。”
“我不想忍..”
方黎撇嘴,他從小就怕大夫,聽要打針,更是想哭。
“我不做男子漢行不行,你好討厭,我很難受了,很難受了,你為什麼要讓我做男子漢..?”
事發突然,秦衛東帶出來的錢已經所剩無多了,他交了費,等護士來的時候,輕聲哄著他:“那就不做,黎黎,是我說錯了。”
方黎稍微舒心了些。
可他燒得太難受了,眼皮都像被燙的融化了,粘在臉皮上,撐不開。
秦衛東讓方黎靠著他,他眉骨處的口子劃的深,愈合不住,鮮紅的口子往外滲著血,秦衛東就跟感受不到疼一樣,血也像是別人流的。
一旁有個剛從衛校畢業的小護士看不過去,叫著秦衛東進來里屋,拿出針線給他縫,縫完了,秦衛東一聲沒吭,小護士說:“好了,你可真能忍疼,這幾天千萬注意別沾著水。”
不然長得這麼俊的臉,要是留疤可就可惜了..
小護士臉紅著,不敢對秦衛東的眼睛,自然沒說。
秦衛東向她道謝,又問了縣醫院怎麼走,那邊藥房配好了藥,在叫方黎的名字。
方黎打針的時候整張小臉都擰巴在了一塊兒,屁股上打完,是手背,小診所里頭只有四張床位,都有人占著,只能坐在外頭的長板凳上上打吊針。
冰涼的液體輸進血管,方黎又冷,秦衛東把皮夾克給他蓋上,捂著他的另外一只手暖。
方黎看見旁邊有個老太太也來拿藥,不自覺地紅了眼眶:“奶還在家..”
秦衛東安慰他:“我已經叫彭超幫忙,把奶后事辦了。”
他們現在什麼都做不了,重泗是回不去了,往前也不知道要去哪兒。
方黎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會兒,醒了,還有大半瓶沒輸完。
“上回打針還是很小的時候了。”
他轉頭,看到秦衛東垂著眼臉,眉骨上新包了紗布,愁眉不展。
“你還記不記得…?那會兒我怕疼,怎麼也不肯去醫院打針,阿婆和你哄了我好大一會兒,我急了,非要你先去試試扎針疼不疼才肯去…”
方黎低著頭說:“誰知道你那麼一根筋,居然真的拿阿婆的針去扎自己,嚇死我了,還對我說,是疼的。”
秦衛東自然記得那件事,后來他們去了診所才知道給人打的針不是繡枕頭訂被子的大針,他手背上戳穿的那兩個洞眼落了疤,到現在都還淺淺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