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風止用巧勁甩開西爾維斯特的手,微抬下巴:“你問。”
西爾維斯特看他的眼神更加專注,似乎想從他的眼睛里看出話語的真假。
他極緩地開口,低沉的聲音充滿壓迫感。
“學弟,你失憶的病癥好了……對不對?”
話音剛落,他明顯看到對面的宋風止眼神一凜。
心底泛起一股勝利的快|感,西爾維斯特覺得自己抓住了宋風止的弱點,溫和笑道:“學弟,先別急著處理我。這只是我的猜測而已……”
宋風止冷聲警告:“那請學長管好自己的嘴。否則監察廳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西爾維斯特完全不在意他的這句威脅,只覺得將了宋風止一軍,心情頗好。
“放心。”他說著,姿態優雅地起身,“既然我們已經達成一致,這頓飯我就不久留了。算在我賬上,當我請學弟一頓飯。”
“學弟,慢用。”
西爾維斯特微笑著離開包廂,輕輕合上了花紋繁復的大門。
腳步聲漸漸遠去,包廂內,宋風止才端起茶杯,淺淺抿了一口,茶杯后露出的半張臉上,哪還有半點被抓住把柄的警惕。
西爾維斯特有問題,他早就知道。失憶時第一次見到西爾維斯特,宋風止就察覺到不對,這位年輕的教授身上,有一種濃厚的不協調感。
就像是有另一個生命侵占了他的大腦,侵蝕著他原本的世界觀,想要悄無聲息地把這個人取代一樣。
恢復記憶后宋風止再想起這件事,終于知道當時那種莫名的熟悉感是從何而來的了。
——八年前,星歷952年,他之所以會懷疑原皇太子艾澤瑞爾被蟲族侵占的最初依據,就是艾澤瑞爾身上的那種“不協調感”。
宋風止不動聲色地蔓延精神力探查四周,確認這個包廂內沒有留下任何竊聽設備后,才徹底放松下來,單手支在桌沿,垂眸思索。
他的計劃已經進行到尾聲,卻突然遇見了西爾維斯特這個“意外之喜”,不得不讓他多費些心思。
埃爾維斯·法索和子爵胡提,算是他僅剩的兩個要對付的人,也是他籌劃這麼多年想要達到的最終目的。關于侵占原本艾澤瑞爾身體的那只蟲族——現在或許已經是蟲皇的蟲族,于私,宋風止對追查并抹殺它并沒有太大的執念。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是個薄情又自私的人,活了二十八年,好事沒做多少,倒是辜負了不少人。
父親的養育,兄長的關懷,顧迎、陸宿和艾澤蘭的友誼,賽德文先生的關照……
……還有陸厭聲。
宋風止忽然輕輕嘆了口氣。
幾乎同時,包廂的門被從外面推開,一個穿著軍裝的身影走了進來。
宋風止抬頭看過去:“你怎麼穿著軍裝就來了?”
陸厭聲絲毫不覺得哪里有問題:“今天軍部開會,這不是聽說宋首席要請我吃飯,一下班就來了。”
“挺久沒見了,怪想的。”
宋風止最近總是加班到深夜,睡在監察廳,末蘭街道3號的房子幾乎成了陸厭聲家。
“可不是我請的。”宋風止說,“西爾維斯特付的賬。”
“啊?”陸厭聲愣了一下,“讓我吃剩飯來了?”
宋風止失笑:“我還不至于虐待你吧。”
“我猜到他不會在這里久留,點了菜也不能浪費,就叫你來吧。”
陸厭聲脫了外套掛在衣架上,聞言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
不是……這種奇怪的感覺到底是為什麼。
明明有免費的高級餐廳吃,甚至不是他和宋風止花錢,這種占便宜的好事,怎麼會讓人覺得……渾身不舒服呢?
皺了皺眉,陸厭聲決定不再糾結這些,轉而說:“我剛怎麼聽你在嘆氣。進展不順利?”
“順利,怎麼會不順利。”宋風止抿唇,語氣落下來,“就是想到一些舊事。”
陸厭聲擺出一副認真聽的架勢,順手給他盛了碗還滾著的湯。
瓷碗伴著清脆的聲音被放到宋風止面前,搖擺的鏡面映出他的臉,宋風止這樣盯著就出了神,思緒也跟著輕輕搖晃,晃得他有些頭暈。
“陸厭聲。”他忽然輕輕開口。
陸厭聲嗯了一聲,卻遲遲沒有等到下文,他抬頭就看見在外面冷冰冰的首席,安安靜靜地坐在座位上,專注又恍惚地看著面前的湯碗,臉頰被蒸汽熏得微紅。
很……乖。
陸厭聲心跳漏了一拍,再仔細看去,宋風止眼底的神色卻讓他心頭一緊。
那雙銀白的眸子就像在看一汪深不見底的潭,在看驚濤亂石下的海,在看寂靜無聲的崖。
而陸厭聲在里面什麼都看不到。
他放下手里的筷子。
“怎麼了?”他放緩了聲音問,“你抬頭,看我。”
“沒事。”
宋風止閉了閉眼睛,卻也沒有看他,低垂著眼輕笑了一下。
“我就是在想,感覺我是來這個世界上討債的。”
陸厭聲皺眉,還未開口,就聽他又問:“顧迎今天是不是送到艾澤那邊了?”
“嗯。”陸厭聲想給他分享些好消息,掛起笑容說,“艾澤說能治,只是需要時間。運氣好的話,大概幾個月就能醒來。
”
他想問宋風止,開心了嗎?卻看見對方只是點了點頭。
“那就好。”宋風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