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一直在思考寫這篇文的意義,在思考是不是應該把它轉成私密,默默更新,因為一旦公開我就很希望得到大家的回復,心態就會發生變化。我下周告訴大家我的想法。
何遇奇一直沉默著,期間她提著布袋的手也在微微發抖。末了,她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后來我上了救生艇,海上的風浪很大……我當時與前夫和兒子分開了,情緒特別低落……我以為自己……自己肯定會死在海里,就大哭了一場,船上的幾個人輪番安慰我。”
尋逸點了點頭,遞上一張紙巾,又問:“能不能請您回憶一下當時救生艇上和你們在一起有幾個人。”
何遇奇用紙巾在眼角擦了擦,皺著眉頭想了一下,答道:“五個?不,好像是六個。”
“您還記得他們長什麼樣子或者身份是什麼麼。”
“長相記不得了,這麼多年了。不過,我記得有一個男的,對,有個男的是海員,多虧他在救生艇上,不然我們肯定撐不到救援隊發現我們。”
尋逸抿抿唇,問:“那個海員是叫秦懷麼。”
“秦懷?秦……懷……”何遇奇把這個名字在嘴里咀嚼了幾次,仍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名字我實在是記不得了。”
“那您還記得其他人有什麼特別麼,不一定是相貌上的。”尋逸追問。
何遇奇絞盡腦汁回憶了半天,才緩緩開口,語氣中透著猶疑:“我記得……好像有一位老人帶著小女孩,可能是他孫女。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
尋逸的眼波動了動:“他們的名字你有印象麼。”
“記不得了,好像那時候我沒問他們的名字。
”何遇奇無力地搖頭。
尋逸的視線落在女人額前的一縷碎發上,立刻拋出最后一個問題:“請問您有沒有在游輪的附近看見一艘小船。”
“小船?”何遇奇迷茫地看了男生一眼,低著頭思索著什麼,半晌后突然睜大了眼睛,“你這麼一說我才意識到……原來那是一艘船,我之前還納悶那是什麼東西。會不會是那艘小船撞上了我們的游輪?”
“這麼說您看到了,真的有那麼一艘船麼。”尋逸邊說邊一動不動地盯著女人看,試圖捕捉對方因為說謊臉上表情的微妙變化,不過對方一點兒破綻也沒露出來——至少尋逸沒察覺到。
“有,沒錯,應該是一艘船。”女人的語氣篤定。
尋逸再度開口發問:“請問您能看清那艘小船上有什麼人麼。”
“距離太遠,看不清。”
尋逸點點頭,習慣性地推了推眼鏡,語氣和緩:“我沒有什麼要問的了,謝謝您的幫助。”
“不謝不謝。小伙子,你剛才說你的一個親人也……你這幾年也不容易吧。”女人的聲音低低的,語帶同情,她仰頭對上尋逸的眼睛,用手在男生的肩膀上安慰性地拍了拍,“堅強些,好好活著。你可能跟我一樣,心里有個坎,一時間跨不過去,其實也不用那麼著急,該過去的時候自然而然就過去了。”
尋逸怔了怔,眼中閃過一絲暖意:“阿姨,謝謝。”
尋逸說完轉身欲走,卻被何遇奇從后面給叫住了,女人見男生停下了,繞到他前面問:“對了,小伙子,你是不是也是南大的,你認不認識一個叫周覓的學生?”
尋逸怔了怔才回答說:“周覓是我朋友。
”
“你也是來給他獻血的?”何遇奇見男生點了點頭,從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紅本,塞進對方手里,“你能不能幫我把我的獻血證帶到醫院去蓋個章?蓋完章以后你就留著吧,不用給我了。”女人說完,又是搖頭又是嘆氣:“我得趕緊回家做飯,做飯晚了,我老公又要罵罵咧咧的了,他跟我前夫可不一樣,脾氣暴著呢。”
尋逸把何遇奇遞過來的獻血證打開看了看,瞥到對方的名字和身份證號以后,又把本子合上了。他看了女人一眼,淡淡地說:“我建議您親自去一趟醫院,獻血證需要您本人留存,這上面有您的個人信息,而且如果以后您的直系親屬需要用血,這張獻血證說不定還有用。”
“原來是這樣,我以為蓋完章就沒用了,那我去一趟。”何遇奇又把獻血證揣回了兜里,和尋逸一起出了學校大門,回醫院的路上她又恢復了之前豪爽的樣子,有一茬沒一茬地跟尋逸閑聊,把男生的年齡、籍貫、學校和專業都問了個遍,也順便夸了夸法律大學;她還提到自己女兒在父親去世后一下變得特別成熟特別堅強,見她成天郁郁寡歡的,還勸她再找個人過日子。
去醫院輸血科蓋完章以后,分別之際何遇奇又拍了拍尋逸的肩膀:“小伙子,好好活著,也祝你的同學早日康復。”說完,她微微一笑,眼中泛起一層暖光,將對面的人包裹得嚴嚴實實。
“謝謝。”尋逸的眼波柔和了許多,他站在原地目送著女人離開,直到對方的身影消失在樓道的盡頭。
之前他從未想過,有那麼一天自己竟能從陌生人那里得到一絲慰藉。
尋逸離開輸血科回到樓上病房的時候,推開門發現自己的老師正坐在病床上,捧著本《十月》在看,從窗戶射進來的夕陽磨去了男人臉上的棱角,將他的面部輪廓描摹得更加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