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三橋沒哭,但他臉上都是淚,帶著海水的咸味兒。
這時候一縷炫目的白光投射在二人旁邊的灌木叢上,刺得邱三橋眼皮跳了跳。他左腳一發力,下意識地想站起來,卻因為右腳踝的刺痛跌倒在地上,他咬著牙不顧一切地跳起來,躍起的瞬間伸出手臂在空中揮了揮:“這里有人!有人需要幫助!救命!”
直升機上的人似乎沒發現有人在呼救,駕駛著飛機向高架橋那邊兒飛過去了。
邱三橋覺得自己心也跟著一起飛走了,他痛苦地閉上眼睛,靠在樹干上一點兒一點兒滑下去。現在他腦子里已經亂成一團,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應該怎麼做才能阻止生命的流逝,是掐人中、人工呼吸還是胸外按壓,抑或是別的什麼?
不行,他不能再思考了。
沒有時間了。
慌亂中,邱三橋抬起手臂抹了把臉,跪在尋逸的身側,又解開了男生襯衫最上面的三個扣子,右手扣在左手手背上。他剛想對著尋逸的胸腔壓下去,男生的眼睫突然顫了顫。
邱三橋的瞳孔驀然間放大,他低下身,貼在男生的耳畔喚了一聲。對方蹙了蹙眉,咳出一口血,全濺在襯衫上。
尋逸雙眼完全睜開的一刻,邱三橋覺得渾身的力氣一下子被抽盡,他身子一軟,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尋逸眨了好幾下眼睛才找到焦點,空氣中彌漫著的血腥味兒讓他差點兒再次暈過去。他側過頭看了自己的老師一眼:“我還……活著……你也……我們這是在哪里。”
邱三橋攬過尋逸的肩膀,語氣中透著焦急:“咱們現在在山上,你怎麼樣,有沒有傷到哪里?”
尋逸盯著男人看了足足半分鐘,才說:“謝謝。我沒事,只是暈血。”說完,他雙臂一用力,掙扎著想要坐起來。
“慢點。”邱三橋扶了尋逸一把,“頭還暈嗎?”
尋逸揉了揉太陽穴,又習慣性地做了一個推眼鏡的姿勢,沒想到摸了個空,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眼鏡在出事故的那一刻已經飛了出去。他搖了搖頭,問道:“剛才到底是……”
邱三橋向對面的高架橋看去。他用了些時間才從橋上停著的三輛列車中找到自己之前所坐的那輛。他發現剛才墜入橋下的幾節車廂上的火苗已經被撲滅,只剩下一個個燒得發黑的空殼。高架橋上的車廂還在雨中燃燒著,邱三橋仿佛看到了乘客們驚懼的神色,聽到了他們絕望的哀嚎,聞到了火焰在肉皮上燃燒時發出的焦糊味。這次事故的規模不比十五年前那次沉船事故要小。可他竟連著兩次死里逃生,也不知道老天爺是眷顧他,還是要故意懲罰他,用道德再譴責他十幾二十年。
邱三橋想到這兒,突然覺得胸口悶悶的,仿佛壓了一塊大石頭。他下意識地張了張口,但是喉嚨里像堵著什麼東西,發不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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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逸的心猛地疼了一下,他覺得自己胸口像是插了把刀。
尋逸想了想,說:“難道說我們的車撞上了前面的列車,然后又有一輛列車從后面撞上了我們的車。”
邱三橋咳了兩下,總算發出了聲音:“是。不過……按理來講,前方列車減速或者停止運行,后方的列車都會接到信號,而且剛才救援直升機已經過來了,更不應該發生第二次追尾,這次的事故實在有些蹊蹺。
也不知道王老師、林老師還有學生們怎麼樣了……”
“你說周覓還有可能活著麼……”尋逸問完半天不見男人回答,抿了抿唇,低嘆一聲,“周覓……我們現在算是兩清麼,還是說這次換做我欠你了。”
邱三橋剛想說些什麼,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冷不丁地飄進了耳縫。那聲音不大不小,刮在耳膜上,就像是什麼東西碾過沙粒和小石子。
“什麼聲音。”尋逸也聽到了,“好像從上面傳來的。”
二人遲疑的片刻,那聲音陡然增大了數倍,似乎離著他們更近了一些。
邱三橋將尋逸護在了身后,警覺地朝上面瞥了幾年,奈何天色太黑,前面又有樹叢擋著,根本看不清遠處有什麼。
“有泥土的味道。”尋逸皺著眉說。
“這里到處都有泥土的味道。”
“不對,突然間味道變得特別濃。”
下一秒,近處樹枝“咔嚓”一聲被折斷。
邱三橋抬起頭,這才看到一個巨大的影子,黑壓壓的朝著他的方向滾過來。
邱三橋的呼吸猛地一窒,他從齒縫里擠出兩個字:“滑坡……”
有那麼整整五秒鐘,邱三橋的大腦一片空白,手腳也不聽使喚,整個人就像是被釘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他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兩塊巨大的山石滾下來,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尋逸見了這一幕,心臟差點兒停跳,他一把抓住男人的胳膊,一咬牙用盡全身力氣將對方往自己這邊兒一拉。
邱三橋撞進尋逸的懷里,兩塊山石幾乎是貼著他的后背滾了過去,一瞬間他的背上全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