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她現在去當兵了?”李信銘發問,“女兵,是挺猛的。”
我沒忍住勾起嘴角,輕笑了一聲。
李信銘不明真相,重重嘆了口氣:“唉!你倆確實很可惜,但是兄弟啊,凡事都要向前看,依我看,你說到最近正在聯系的那個女孩,雖然比你大了一歲,但是女大一抱金雞,也是可以考慮的!”
我腦子里沒忍住涌現出都薩木一米九的個子,手里頭抱著個金雞立在我面前的景象,終于徹底笑起來:“嗯,你說的沒錯,女大一抱金雞。”
在我十九歲生日的時候,答應了要同都薩木在一起試試。我們開始在北京各處尋找有意思的地方游玩,所有的胡同都串了個遍,所有游樂場項目都排過了幾輪隊,后來,紀從云約我再出去看京戲的時候,我也帶上了都薩木。
我沒有向紀從云隱瞞和都薩木在一起的事情,而她在片刻吃驚之后,很快面色恢復正常,笑著跟都薩木問好。
都薩木一如既往會照顧人,他在戲劇開場之前,主動將桌子用濕紙巾擦過一遍,又買了茶點和瓜子堅果放到桌面上,坐在我旁邊,安靜地看著戲臺——我知道他對傳統戲劇并沒有多少興趣,之所以會來,完全是迎合我和紀從云的喜好,在此期間,他從未向我傳達過任何一句不滿。
但我聽著那熟悉的唱詞響起,就不免被吸引了注意力,不只是偶然還是故意,紀從云今天選的戲目,竟然和從前我們和顧柏川在一起看過的那場一樣,《春閨夢》。
12年這場戲只聽到一半,就和紀從云出門聽她在電話中跟父母吵架,而后又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澆灌了整座城市。
如今西皮快板一起,我總難免想到那時候的日子,雙目灼灼,盯著那青衣女子邁著碎步在臺上唱:“去時陌上花如錦,今日樓頭柳又青!可憐儂在深閨等,海棠開日到如今。”又唱:“畢竟男人多薄幸,誤人兩字是功名。”
我凝神聚氣,聽臺上青衣唱完,正欲同眾人一起鼓掌,扭過頭去,卻見紀從云忽然在我旁邊哭紅了眼睛。
“你怎麼……”我擰起眉頭,伸手夠到桌子上的紙,塞到紀從云手里。
紀從云捻了紙,再次從廳堂里跑出,我顧不得都薩木還在身后坐著,追了上去,在戲樓的走廊里截住她:“好端端的,這又是怎麼了?”
紀從云的眼淚越抹越多,越多越抹,我看她搓得那雙漂亮的眼睛通紅腫起,就差跟條金魚似的了,連忙將她的手抓下來,著急道:“你說話呀,光哭算是怎麼回事。”
紀從云帶著哭腔怨我,問我為什麼沒有和顧柏川走到一起去,又說,顧嚴確實是為了個功名誤了我們。
“顧柏川”這三個字從我的生活中消失太久,以至于我在聽到它的時候沒忍住心悸起來,可又不能當著紀從云的面表現出來:“沒和他在一起,可我現在過得挺好。”
紀從云哭噎得厲害,從濃重的哭腔中蹦出幾個字:不好,他不好,怎麼連阿鵬哥沒了,他都要讓我帶話給你。
“沒了?!”我渾身汗毛倒立,瞪大眼睛,“什麼叫沒了!”
第84章 173-175
紀從云的嘴唇在我面前一張一合,每個字拆開我都能聽明白,可所有的字串聯在一起,我怎麼就聽不懂了呢?她怎麼會說,阿鵬哥在高速上出了車禍?
阿鵬哥從不到二十歲開始給顧嚴開車,開了將近十年,我和顧柏川坐他的車也坐了將近十年,每一次都是穩穩當當,別說是車禍,就連是普通的剮蹭都從沒發生過。
這樣一個開了半輩子車的男人,終于在快三十歲的時候成了家,算一算如今孩子也才幾歲大,怎麼會因為一場車禍就這麼走了?
都薩木握上我的手時,我才發現自己的手指竟然有那麼涼。
“發生了什麼事?”他問,面色嚴肅看向紀從云。
紀從云通紅著眼睛,告訴他:“一個對我們很好的哥哥,去世了。”
再次見到顧柏川,就是在阿鵬哥的葬禮上。
五月,天氣正在轉暖,北方這座十八線村莊的樹木呈現出翠綠的顏色,然而,這天的天氣卻不是很好,淅淅瀝瀝,一直在下小雨。
我對關于“雨水”的一切都生不出好感,灰色的天空總意味著一些悲傷的事情,今天也同樣。
我向輔導員請了兩天的假期,出京參加葬禮。
仔細回望阿鵬哥過去的半生,我總能想起他那張黑黝黝的臉,勁瘦卻充滿力量的手臂,以及他笑起來的時候潔白卻不太整齊的牙齒。
在許蕓阿姨還沒去世的時候,阿鵬哥跟我與顧柏川關系親密,時常在工作之余帶著我們倆玩耍,有的時候是帶我們偷偷進到禮堂后面,看文工團的演出,又有的時候,是載著我們去到公園里放風箏。
我們兩家大人總是很忙,忙到腳不沾地,忙到甚至分不出一個周末給自己的孩子,可以說,阿鵬哥在許多時候代替了他們,看著我和顧柏川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