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緊張起來,說話也變得磕磕絆絆:“要不然,要不然還是先去吃飯,你有什麼事不如一會再說。”
我下意識向顧柏川那里挪動步子,但是他躲開了。
紀從云瞪了我一眼,連忙開口打圓場:“盼盼,走,咱倆先去趟衛生間。”她這樣說著,卻沒有征求馮盼盼的意思,拽著她就往練功房外面走去。
木質的大門自動關上,發出咔噠一聲響。
我轉頭訕訕看向顧柏川,想他表情應該不會怎麼好看。
顧柏川正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若有所思。
我拽他:“你沒生氣吧?”
“我?”顧柏川挑了挑眉毛,“我有什麼可生氣的。”
“那什麼,我對馮盼盼沒意思,你知道吧?”我小心翼翼說著話,討好的意思很明顯,“而且,她不也還什麼都沒說嘛,咱們也不能跟那自作多情,你說是吧?”我覺得自己簡直是在越描越黑,于是閉了嘴。
顧柏川對我說的話不置可否,他只是沖我揚了揚下巴:“照片集,打開看看。”
“這有什麼可看的!”我一激靈,“回去再說吧。”
“那又有什麼不能看的?”顧柏川反問。
我戰戰兢兢當著他的面打開照片集,好在,前面翻開還挺正常,里頭有一些我在街頭走的背影和側臉,還有我和顧柏川一左一右坐著上課的樣子、打曲棍球的樣子、吃飯的樣子。
說實話,這些照片拍得還不錯,甚至有幾張我和顧柏川的合影,讓我有想要拿回家掛起來的沖動。
顧柏川一頁一頁瀏覽過去,沒有說話,直到翻到最后一頁,忽然,有一串用黑色墨水手寫的花體英文出現在我們倆面前:My river runs to thee.Blue sea,wilt thou welcome me.
我十分費力才大概看出其中的字母,然而,馮盼盼著實高估了我的水平,盡管我看出了字母,合在一起卻沒有明白她寫的是什麼意思。
正當我準備打個哈哈將照片集合上的時候,顧柏川忽然出了聲:“我是向你奔流而去的小溪,藍色的大海,你愿意接納我嗎?”他念得很慢,音色低沉,如同電影里男主角在BGM響起時深情的告白……當然,如果他念的不是馮盼盼寫的東西就更好了,畢竟現在我聽到他說的話,只覺得一陣頭皮發麻。
“是普希金的詩。”顧柏川將照片集合上,重新放回我手里。
我渾身一震,著急解釋:“她寫這個我沒看懂,而且,她有沒有直接跟我說……”
“黎海生。”顧柏川打斷我的話,他認真地看著我,那雙黑得發亮的眼睛能洞察我的一切情緒,他看出我的逃避,而顯然他對此感到不滿。
顧柏川攢在我手腕上的手指仿佛核桃鉗,我被他握得疼極了。
“當時柳曼給我送情書,你希望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了。”他說。
我愣了一下,逐漸回想起當年的事情,那時候我對于顧柏川放任的態度非常不滿,以至于后來我提出讓顧柏川拒絕的方式異常偏激,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我雖然宣泄了怒氣,但是柳曼卻感到被羞辱……不過,事情確實是結束了。
顧柏川這個時候提起那事,意思已經非常明顯。
我撓了撓頭,道:“好吧,我會找機會跟她明確談一談這件事。”
我說完這句話,就聽見樓道里傳來兩個女孩的腳步聲,我和顧柏川的對話戛然而止,而后紀從云推門進來,給我使了個眼色——我發現馮盼盼臉上的表情變得很不自然,兩只眼睛也是紅的,雖然還是揚起嘴角招呼我和顧柏川一起出去吃飯,卻能明顯看出她并不怎麼開心。
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她們兩個女生到底出去說了什麼,只能快走兩步跟了上去。
在我錯身出門的時候,聽見顧柏川用只有我們兩個能聽到的聲音跟我說了一句,黎海生,可不管你怎麼拒絕她,你的原因都不會是我。
我們的關系是見不得光的。
在這個少年少女扎堆的校園里,每個年級里都有不少情侶,就像是原先周允老師跟我說的——這些校園戀情是純潔而美好的,它出現在一個人最赤誠的青春里,而之所以會被打壓,只是因為成年人害怕這些過于懵懂的孩子在青春期盲目許下承諾,做出會后悔終生的事情。
周允說,所以她對早戀其實秉承的是“非必要不干涉”的原則。除此之外,她也曾試圖從我這里套話,想要知道我有沒有喜歡的人。
不過,我到最后也咬死說我不喜歡任何人,而這并非因為我不信任她。
我喜歡周允,就像是喜歡許蕓阿姨一樣,我總是試圖在她身上尋找許蕓阿姨的影子,享受她與我的閑聊,更喜歡她溫和看向我的眼神……正因為如此,我就更不會將我的秘密說出口,即便是在畢業之后。
現在我與周允還偶爾會在QQ上聊聊天,她會問問我的學習情況,也會問我生活上的八卦,比如上了高中班上有沒有漂亮的女孩啊,有沒有女孩喜歡你之類的……
我總是會跟周允說一些無法跟陳敏同志說出口的話——那天馮盼盼給了我那本照片冊之后,晚上我就跟周允說起來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