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北部山區被漫天的星河覆蓋,它們清晰無比,甚至可以細數出大熊星座里那七顆著名的星辰。
我們的教官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他總是愿意在晚上帶我們到路燈照不到的空場地上,學生排排盤腿坐好,在一天的訓練之后得到一段休息的時間。
遠處另外兩個班的學生在拉歌,年輕的嗓音回蕩在山間,而我更喜歡靠在顧柏川的肩膀上,遙望頭頂的星空。
晚風是涼的,經常有飛機閃爍著機翼上的燈光掠過我們的頭頂,我有時候真想就這樣從大地上一躍而起,抓住飛機的尾巴,讓它帶我升入云層,拋開所有的一切,去往另一個世界。
中間有一天晚上,我們搬著小凳子去操場上看紅色電影。
老式的投影落在幕布上,周圍充斥著少年們鮮活的汗水味以及他們手中零食的味道。這當然不及電影院里那些什麼“立體聲”、“IMAX”之類的效果,所有人卻都看得聚精會神,人群中還摻雜著一兩句學生模仿的臺詞“防冷涂的蠟”……不過很快被教官給壓了下去。
我的思緒飄得很遠,想起我和顧柏川小時候也經常會跑去院里的多功能廳,跟那群戰士們一起看電影。令我記憶最清晰的一次是放了一部恐怖片,顧柏川外面不變的撲克臉在女鬼面前出現裂痕,他嚇得差點打翻手里的汽水瓶,而我因他害怕的模樣而樂不可支。
時間總是流逝得如此之快,轉眼我們就長成了成人的身高,而我也終于有機會走進真正的軍營——這里是我離陳敏同志最近的地方。
我埋怨她,可我仍愛她,我仍無法忘卻,那年夏天,她背起跟她本人一樣大的行囊離開的模樣……我記得與她的每一次分離,也記得與她的每一次重逢。
她離開了我,但保護了更多人。
就像是許蕓阿姨,她的犧牲是為了那面永遠鮮艷的旗幟,和這片我所深愛著的土地。
在我過去將近十六年的時光里,從來沒有經歷過成為學生中的“榜樣”這樣的事情,但我在這次軍訓的時候被成功選為了護旗手,而在我的攛掇下,教官也同意了顧柏川去做另一個護旗手,而旗手則是班里的一個女孩。
別的不少班級都是男生當旗手,女生護旗,但我們教官半開玩笑道:“咱們就搞點與眾不同,綠葉襯紅花,別樣鮮艷!你們好好走隊,爭取拿個優秀回來!”
我們班的學生都沒什麼意見,而我更是百分之百樂意讓女孩走在最前面,因為有陳敏、也有許蕓阿姨。我想,女孩們是值得這份榮譽的。
但是,顯然有些人不這麼認為,比如楊辰。
他們班的隊伍就在我們隔壁,而他總是用一種蔑視的眼神盯著我,并且向他們班里傳播一種言論:我們班之所以是女孩做旗手,原因是男生們一個都拿不出手。
“你瞧瞧,重點班那群男生,都這麼多天了還白不拉幾的,一個一個都跟瘦雞仔似的,除了學生還會干嘛。”
我們班的女旗手聽了這話特別不高興,每天舉著齁重的旗桿,一步一步踏得堅實有力,經常要給自己加練半個小時,連帶著我和顧柏川也跟著她一起在烈日下面走正步——步子整齊還不夠,踏地要有聲音;有聲音了還不夠,腳尖還要繃直;繃直了還不夠,步伐轉換的時候細微的停頓也要有。
我們班的教官在旁邊看了都說:“這麼刻苦,你們這是奔著儀仗隊去的啊。”他的聲音里帶笑,還請了我們三個一人一瓶汽水。
我在樹蔭下,拿著冰鎮汽水,喝了兩口覺得想上衛生間,打了個報告就跑掉了。
靠近我們這頭的衛生間里人多,我懶得跟一堆流過臭汗的男生擠在那麼小的空間里,于是,繞道跑去一座山后頭的衛生間。這個衛生間小,平時不怎麼有教官會帶著學生來上,但是,介于我們旗手都是單獨練習,故而可以稍微自由一些。
我揉了揉酸痛的小腿,走到衛生間前面,因為衛生間的門常年打開,所以前頭是用紅色磚頭壘起來的一片小院,主要是用于遮擋。
我最先聞到的是一股煙味,這讓我的腳步慢下來,很快,在離近一點,我聽到了有人說話的聲音。
我拿不準主意里面是教官還是偷偷跑出來抽煙的學生,于是靠在那紅磚墻外頭沒出聲。
是男生的聲音,而且有點耳熟……
我又細聽了兩句,瞪大眼睛——楊辰,他跑來這里干什麼了?
他們在里面說話的聲音實在不大,我聽不清,只是隱約聽到了幾個字,什麼“有你好看”“少得意”之類的……隨后他們的對話就停住了,然后是腳步聲,他們在往外走。
我迅速從墻邊走出來,假裝一副剛過來的模樣,然后抬頭對上楊辰和疤哥兩個人的臉——他們兩個什麼時候好起來的?我心中有些迷惑,不過,仔細想想他們好像是同班同學,真要是軍訓熟起來倒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