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那個時候的起因并不是我的性向,但從那刻我就明白了一件事:人,即便再高級也只是動物中的一種,繁衍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一頓晚飯吃完,我們拒絕了瑪雅留在主樓看電視的邀請,一起往房間里走。
這是很晴朗的夜晚,月色是皎潔的白,灑落在院里的小型游泳池,水波粼粼。顧柏川看上去心情很好,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換了個環境的原因,他好像終于卸下了一點心墻,再沒有那麼端著的樣子。
他在哼歌,雖然只是一些零散的片段,聲音不大,也沒有多好聽,但是也讓我的心情跟著愉快起來了。
我問他,是不是很喜歡小孩。
顧柏川疑惑地看著我,問我怎麼會這麼想。
我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忽然告訴他:“我不想要小孩,而且這輩子應該也不會結婚。”
這句話有很多種回答的方式,如果顧柏川愿意,他大可以將其理解為朋友之間的一次閑聊,又或者干脆回復我一句“這跟我又有什麼關系”之類……但是,他沒有這樣回答我。
他垂下頭去,很認真地在思考,好像這是一件關乎人類哲學的大問題。
半晌,他抬頭開了口:“黎海生,關于這個問題,我們現在討論還太早,你覺得呢?”
我對上他的目光,不可思議地張開嘴巴——我發誓,我從來沒聽見過自己如此巨大的心跳聲,我聽見它劇烈地跳動兩下,又陷入一陣空白……那種感覺像是溺水造成的窒息,五感全部都關閉了。
顧柏川沒有直說,他口中甚至沒有“喜歡”兩個字,可我卻知道,他是愿意參與我的未來的,我甚至產生了一種虛幻的錯覺,仿佛只要我們兩個站在這里,這片無人認識我們的土地上,一直佇立著就能度過一生。
我在他的臉上看到了突兀地驚訝。
“黎海生?”他叫了我一句,難得露出了那種呆愣傻兮兮的表情,“你怎麼突然哭了?”
這是我度過的最快樂的時光。
白天,瑪雅起得很早,給我們準備好早餐(大部分時間是冰牛奶泡膨化谷物圈),然后送包括我們在內她的四個孩子上學,布里安跟我和顧柏川在同一所學校,而阿曼達的學校要繞一點遠路。
他們會在車上聊天,大部分時間是顧柏川在和布里安對話,后來我也會說上兩句——盡管很蹩腳,但當我發現并不會被嘲笑口音之后,膽子變大了些。
隨后就是一天的課程:作為游學生,他們的老師對我們沒有什麼過多要求,所以我就在數學課上畫畫,畫一些龍啊、巨人和城堡之類的中二東西,辨識度不太高,馮盼盼每次探頭過來問,我總得給她解釋自己畫的是什麼。
下午是體育課,我以為這會是我唯一的強項,哪知道人家的體育課上的是曲棍球,而我的籃球技術完全派不上用場。
不過,我并不會因此感到失落,因為體育課上的自由活動時間是我可以悄悄溜出去的時候,我會拽著顧柏川買上兩個熱狗,找個安靜的地方,坐在樹下吃熱狗,然后偷親他。
有的時候會被他躲開,有的時候不會,這個時候顧柏川就會萬分嫌棄地跑去水池邊上,一邊洗臉,一邊罵我:“黎海生,滿嘴都是油你就往我臉上糊,臟死了!”
我總是樂不可支。
周末的時候,我用有道詞典翻譯了一句:“能不能帶我們去海邊?”又練習了幾遍,這才去找瑪雅開口。
那會她正在對著一口鐵鍋熬煮意大利面醬,放了很多番茄那種,是小阿曼達最喜歡的口味。她拿出手機,確認了一下自己的日程,笑著跟我說:“可以。”
隨后又補充了一句:“Lee,你就該多開口,有什麼需要說出來就好呀。”
我被她戳到英語的痛腳,漲紅了臉,然后靦腆地點了點頭。
瑪雅他們一家是我夢寐以求的家庭,一個開明又溫和的母親,一個健談懂事的哥哥,還有一個可愛調皮的妹妹……有時候我站在他們旁邊看久了,就會產生一種我也是其中一份子的錯覺。
這很神奇,明明只和他們待了短短一個星期的時間。
紀從云她們得知了我們的周末計劃,立刻表示也要跟她們的寄宿家庭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一起去。
我沒回復她,心中是覺得有些不情愿的:這不情愿并不是毫無道理,我承認,我對顧柏川的占有欲日漸增加了,但是他還沒有親口跟我承諾過任何東西,所以,我總懷疑他還會哪天跟個姑娘跑了,畢竟那是一條光明而坦蕩的路。
如果這個姑娘有人選,或許會是紀從云。
我耿耿于懷。
但是出于理智,我知道紀從云本來和我們兩個就是朋友,如果她是男孩,那麼我們三個應當會成為那種“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的好兄弟……所以我不應該拒絕她。
我甚至卑鄙地祈禱,她們所在寄宿家庭的那對夫婦絕不會答應她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