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承認,某些時刻我也是庸俗人類中的一員,甚至被他身后一眾高壯的男生唬得心里直懷疑:牛佰萬到底是來給我撐場子的,還是來砸我場子的。
后來我們都走出去一段路了,我這才意識到,原來他們中大部分都是牛佰萬汽修班上的學生,之所以穿得一身黑理由更是簡單——不顯臟,而且他們不要求穿校服,可以隨意搭自己喜歡的衣服。
當然,那里頭還有個格格不入的,穿裙子的女孩。
齊肩短發,染成棕紅色,左右兩只耳朵各掛著一只金色的耳環,長相還是十幾歲少年人的長相,但畫了頗為成熟的妝,尤其是她紅色的嘴唇一張一合,特別惹眼。
牛佰萬見我一直盯著她瞧,狠狠揉了一把我的頭發:“小毛孩,看什麼呢,這是我女朋友。”
“女朋友?”我重復了一遍。
我和那姐姐差了至少三歲,成人世界里的三歲不是什麼大問題,但是,中學時代,高中初中的差別可就大了。許是牛佰萬心里頭清楚我不會對他“男朋友”的地位造成威脅,非但沒有生氣,反而語氣里還帶著得意:“怎麼樣,你萬姐漂亮吧?”
那女生聽他這麼說,咯咯地笑:“去你的,誰是萬姐,我有名有姓叫蔡迎喬,你叫喬姐就行。”她說起話來是南方味道的普通話,跟我們比起來咬字清晰,又因為是女孩的原因,帶了點獨特的風韻。
我挺喜歡聽她說話的,順著她的話叫了句喬姐。
我們一行人穿過天橋地道,又坐了兩站公交,從一處小區后面拐了進去,老樓、石板路,有幾塊石板還翹了邊,碎成一片一片,散落在裸露的土地上。
燒餅鋪子、小賣部、還有沿街鋪著油布叫賣的微型菜市場,夕陽下落,紅的白的老式廣告牌上寫著“按摩”“成人用品店”等字眼。
我抬起頭,上空可見橫七八豎的各種電線電纜;再往上看,還有樓頂上加蓋的“自建樓”,晾衣繩在窗戶間橫跨連接,粉的綠的各色的衣服在上面飄;再往上看,就能看到遠處的高樓大廈隱沒于云層中,激光燈落在天空,為城市的夜幕更添幾抹虛構的“星光”。
這里就是隱沒于城市水泥叢林中,被遺忘的地方,人們給它了一個名字,叫“城中村”。
喬姐和牛佰萬在前頭領路,身后是他們的同學,大男孩們勾肩搭背在隔壁那間小賣部里買上幾包煙,我跟在韓奈旁邊,東張西望,竟也生出了幾分劉姥姥進大觀園時的局促。
他們如魚得水,對我來說卻是一個嶄新的世界,我給顧柏川發了條短信,跟他說自己已經先往家走,讓他下了興趣小組不用找我。
“誒,這還是海生頭一回跟我們來這邊吧?”牛佰萬總算在“溫柔鄉”中想起我來,扭頭問道。
我說,是。
緊接著他又說:“那可得讓你喬姐好好帶著你認個路,外頭那個破路太繞了,我這頭幾回來都沒找對地方。”
我又點頭。
我今天是答應韓奈的,只要他叫了牛佰萬他們過來,我就趁此機會跟他們出來玩——平時有顧柏川在,我跟韓奈這邊沒什麼機會來往,以至于他經常跟我抱怨。
我們走到一個兩人寬的居民樓入口,喬姐抬腿就往里邁,我看了看旁邊掉了墻皮的墻面,有點迷惑:“這是要去哪?”
喬姐停下腳步,指了指樓梯:“樓上是網吧,再往上一層是我工作的地方。”
“啊?”我不由發問,“你工作了?”
“是啊。”喬姐歪了歪頭,往上趕我,“行啦,小弟弟少說廢話,趕緊上樓我給你們找點水喝,這走了一路我嗓子都要冒煙了。”
我趴在韓奈耳邊,小聲問他:“你來過這里嗎?”
韓奈用看傻子的眼神看我:“這不是廢話麼,你跟著走就是了,三樓是臺球廳,喬姐就在那工作。”
臺球?
我對這運動倒還真挺好奇,于是也顧不得厭惡這樓道里傳出的煙味,快走兩步跟上大部隊的步伐。
第31章 70-72
樓梯年久失修,扶手上落滿厚厚一層塵土,有的地方掛著干掉的口香糖,還沒進到臺球廳,我已經聞到一股刺鼻的香煙味道,里面有男人大聲說話的聲音,方言,說什麼我也聽不懂。
我注意到樓道里堆放著一些木板、涂料之類的東西,這些倒都是新的,甚至還有油漆被踩成腳印落在地面上。
我快走兩步跟進臺球廳,這下子煙和酒的味道直竄入我的鼻腔,我打了個噴嚏,問道:“這里頭是還在裝修嗎?”
韓奈已經自顧自脫了外套,丟在墻邊的皮沙發上:“不是,裝修的是一層和地下一層,之前那塊是棋牌室,但是生意不好,易主了。”
“賣給誰了?”
“游戲廳。”韓奈應了我一句,扭頭揚起音量喚道,“喬姐,汽水搞快點,渴死啦!”
“來了來了,別跟催命似的!”
蔡迎喬從吧臺后面一道簾子里出來,一只手拎著一桶可樂,另一只手端著托盤,里頭放了一疊紙杯和一筐瓜子,旁邊那桌打臺球的男人看見她,叼著煙熱絡跟她搭訕:“小喬這是去哪了?剛才我們來的時候,怎麼沒看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