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潭窩在椅子里,感受著暖洋洋的日光,一邊跟何小之通電話:“怎麼啦小小?”
那頭的姑娘不再像平時一樣跟他吵吵鬧鬧,反而很認真,詢問了他出院后的情況,又仔仔細細跟他交代保養身體的注意事項。
“我知道衛前輩肯定會把你照顧的特別好,但我還是不放心。凌哥,你一定得好好注意!你答應我會早些回來的!”
凌潭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我知道啦”。而見他反復答允后,何小之才算罷休。她在電話那頭猶豫了半天,欲言又止,好像在跟自己做著斗爭。
凌潭聽著她那紊亂的氣息,有點奇怪:“小小,還有事嗎?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小姑娘少有地嘆了口氣,像一夜之間長大了許多。她低低地開口道:“凌哥,你在騙我對不對?在我們面前你一直一副什麼事都沒有的樣子,其實...你的傷比我看到的還要嚴重,是嗎?”
她沒有給凌潭插嘴的機會,重重吸了一口氣,繼續道:“你可以不用逞強的,凌哥。之前一直是你們在安慰我鼓勵我,這次我也要告訴你,你真的特別厲害,但你也不是個神仙,傷心了就是可以哭可以鬧。無論如何,你永遠都是那個天之驕子,是對我來說帶著光的人!所以我相信你,你那麼堅強,摔倒了就是可以站起來。你一定要相信自己的價值,相信你能戰勝一切!云際不能沒有凌潭!我們所有人都會一直一直等你回來,凌機長!”
她一口氣說了這麼多,最后都說出了哭腔。把想說的都說完后,她輕輕地喘著氣,沉默了很久。
凌潭滿臉錯愕,沒有想到小姑娘會跟他說這些,而他顯然已經被那些話打動了。
這個傻姑娘不怎麼會說話,但她說的每個字,都重重地敲在他心上。
她說云際不能沒有凌潭,她說他還能戰勝一切。
“你啊,”凌潭輕輕地笑了一聲,“我們的小小終于是長大了啊。”
何小之在那頭也笑了:“凌哥你怎麼說的跟養孩子似的。”
“這不差不多嗎?我可是看著你一步步走過來的,”他說,“你說的我都記住了。我不會放棄的,過幾天可能跟你衛前輩一起出去轉轉,調整調整心情。”
他頓了幾秒,鄭重道:“謝謝你,小之。”
“哎呀凌哥你不要這樣,等你回來哦!你回來我請你吃大餐!”
“好啊!求之不得!”
掛了何小之的電話,凌潭將頭靠在椅背上,微微瞇起眼睛,感受著眼前的一圈光暈。
他懷疑上天的不公,質疑曾經的選擇,感到自己的未來籠罩在白茫茫的濃霧中。
但他凌潭跌跌撞撞走南闖北,被命運痛擊過,原地打轉過,無奈過失措過后悔過,什麼時候真的放下一切說過放棄?
道理他全都懂,他也真的只是需要時間。
—
一個月后,凌潭恢復的差不多,已經可以出門走動了。說著不告訴朋友同事,他這麼長時間不能回到崗位上,再加上這些日子來來往往的看望,大家也多少猜到了真實情況,跟他說話愈發小心翼翼。
凌潭在家呆的真的很無聊,衛重霄也怕他瞎想,于是開始帶著他一起上機。他每次都在自己的航班上給凌潭留一個位置。
留的是頭等艙的位置,也專門拜托了乘務組的同事照顧他,但衛重霄知道,頭等的服務再好,體驗再舒適,那也不該是屬于凌潭的位置。
他該坐在駕駛艙的。那方小小的、布滿儀表按鈕的空間是屬于他的世界,他游刃有余地坐在那里,操縱一切,像呼風喚雨的君王。
那天衛重霄恰巧飛通遠,出門前衛重霄換好衣服,對著鏡子整理好領帶,拿起門口矮柜上的車鑰匙,卻遲遲沒見凌潭從屋里出來。
他喊了凌潭幾聲,還是沒聽見動靜。于是他輕手輕腳地走進臥室,正看見一身便裝的凌潭坐在床頭,手輕輕地撫摸著放在床上的什麼東西。
衛重霄又走近幾步,發現那是凌潭的制服。
白色襯衫,肩上扛著四道杠的肩章。黑色正裝外套,手腕處有顯眼的黃色四杠。
多少年的努力,多少年的沉淀,穿梭于風雨之間,才一點點扛起這四道杠的重量。
他無比輕柔地撫摸著這套衣服,像愛撫珍藏多年的寶物。縱然凌潭平時并不在穿搭上投入太多,但他的制服永遠熨的平平整整,不帶一絲褶皺,襯衫沒有任何污漬,整潔如新。
衛重霄心頭一緊,又覺得密密麻麻的痛。他放慢動作,撫過凌潭放在衣服上的手,將他拉過來靠在自己身上,沉默了片刻,最后卻只說出了句:
“該走了。”
凌潭點點頭,拉著他的手一路走出了家門。
把凌潭送上客艙,衛重霄沉默著返回駕駛艙,開始繞機檢查。這次裴弘跟他一起飛,隔著老遠就感受到了他的低氣壓,果斷有眼力見兒地選擇了閉嘴。
當著凌潭面時衛重霄不敢流露出悲傷焦慮等等任何負面情緒,但這些日子里,他心里也堆積了不少糟糕的想法,難以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