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駛艙里,凌潭輕輕推了推操縱桿,讓飛機的機頭略微放低,以保證滑翔速度,他的神情極其專注,鼻尖微微沁出汗滴。
“拿出檢查單!”他說道。
衛重霄無比迅速地翻出雙發失效檢查單,迅速翻到了正確的頁碼。
隨后他再次試圖重啟發動機,但依然點火失敗,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
在短短的時間內,凌潭已經迅速在腦海中想象出了到通遠機場最近一條跑道的高度和距離之比,同時構建出一副三維模型,而飛機就是其中的一個動點,他的每一個操作都必須保證絕對的精確,不差分毫。
經過極快的計算后,凌潭發現,目前來說對他們有利的局勢是,他們還有機會滑翔到機場的跑道上,而不是在某個不平坦的公路或是河道上迫降。
不利的局勢是,現在有霧。
APU可以提供電力,以保證液壓系統的正常運行,所以儀表和控制面板都還可以使用。距離地面還有三千米時,凌潭開啟了盲降系統。
ILS盲降,在能見度不足時依靠儀表降落的精密進近方式,簡單來說,飛行員只需要注意盲降儀表上的豎線和橫線,只要對準了兩條線,就可以在引導下駕駛飛機直到看見跑道。前提是機場跑道要支持盲降系統。
就盲降本身而言,他們都受過很好的訓練,擁有盲降的資質。但問題是沒人經歷過發動機失靈情況下的盲降。
如果在到達決斷高度,也就是飛行員能夠看清跑道的高度,而飛機姿態不適合降落時,必須要拉起來復飛。
而他們如今的處境,是絕沒有降落第二次的機會的。
若降,便也許能活;若不降,只有死路一條。生死不過就在一念之間。
飛機的速率很高,迅速下降,若能見度好,現在目視應該已經能看見通遠機場的跑道燈光了。
衛重霄冷靜地通知空管:“CL1711,我們即將降降落,我們即將降落。”
那邊回復:“收到,CL1711,21號跑道在你的兩點鐘方向。”
就在那一剎那,凌潭看了看儀表上指引的兩條線,一個可怕的念頭突然從腦海中閃過。
——以他們目前的下降率,可能滑不到21號跑道!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身后出了一身冷汗,制服襯衫都黏在了后背上。
“我們飛不到21號跑道。”他沙啞地說道。
衛重霄似乎也注意到了這個問題,他伸出手死死地抓住凌潭的肩膀,斬釘截鐵地開口:“哪條跑道更近?凌潭,冷靜。”
在剛才的那一瞬間凌潭的腦子是空白的,過度緊繃的神經讓他有了幾分恍惚,好像自己給自己宣判了死刑一樣。
肩膀上如鐵鉗般的手抓的他生疼,凌潭那那一瞬間清明過來,迅速地更改了盲降程序,一邊決定:“降22號跑道。”
兩千米。
一千五百米。
一千米。
沉重的龐然大物以超高的速率沖破了沉霧,一點一點貼近地面,準備接受最后的審判。
凌潭盯著儀表上的兩條線,保證自己的操作使高度與那兩條線完全吻合,然后說道:“放襟翼。”
“放襟翼。”衛重霄回復。
因為沒有動力,飛機的下降率很高,與正常降落相比速度將要大許多。也就是說,就算他們安全平穩地降落在跑道上,也有可能因為速度過大沖出跑道而墜毀。
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刻,凌潭的腦子里幾乎一片空白,他什麼都沒想,甚至已經忘了死亡的威脅,他眼中只有儀表和盲降系統的白線,和手上的操縱桿。
他的表情近乎冷酷,只有仔細看才能發現他以小幅度輕顫的手。
“放起落架。”他說。
起落架被放下固定,飛機距離地面不到五百米。
要對準跑道!他聽見了自己內心的聲音。
殺出迷霧,勉強透過被冰雹砸花的擋風玻璃,凌潭終于看見了跑道,他的瞳孔驀地一縮,帶著堅定的光。
他稍微拉起一些操縱桿,使機頭略微抬高,然后打開減速板,以降低飛機的速度。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終于飛機的后輪落在了地面上,發出“砰”地一聲巨響。
——來了!
“請注意防撞!”與此同時,衛重霄開啟機長廣播,大聲地命令道。
飛機比以往正常的著陸更驚心動魄,極速沖向前方,這樣快的速度讓它更加顛簸,每一次上下起伏都會讓人產生快要墜毀的錯覺。客艙的乘客體會到了猛烈的撞擊感。
“啊啊啊——我要死了啊!我還不想死啊——”客艙中的乘客再也忍不住尖叫起來。
乘務員們撕心裂肺地喊著,壓過人們的尖叫聲:“請做好防撞姿勢!請做好防撞姿勢!”
凌潭死死地拉住剎車桿,盡可能地讓飛機盡快減速,要不然就算不沖出跑道,起落架爆胎的話也會導致十分嚴重的后果。
飛機在不斷減速,漸漸變得平穩,顛簸在慢慢減小,最后終于,終于停在了22號跑道盡頭處。
飛機停下的那一刻,凌潭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這口氣一直被他吊在心口處,如今就像是咳出了一口心頭血一般,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