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留下來的是我?
他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明明更應該留在這人世間的是凌淵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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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內的空氣如同凝固了一般,凌潭松開了卡著他衣領的手,低下頭喘著粗氣。
他的聲線有些顫抖:“怎麼?很不可置信嗎?”
衛重霄略有些錯愕地看著他,手都不知道該往哪放。
凌潭的瞳色本就偏深,此刻更像蒙了一層陰翳,浸透了寒涼。他退后幾步,渾身有些神經質的顫抖,摸索著從隨身的包里拿出錢包,從夾層中取出一張照片和一張薄薄的紙。
照片上是少年燦爛的笑模樣,用那雙上挑的桃花眼,隔著時空與他對視。
凌潭的眼眶濕潤,心口一陣陣的揪痛。手上一個脫力,那照片便隨著紙一同飄落到了桌子上。
他的指甲扣進了肉里,留下一個深深的印子。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他紅著眼眶奪門而出。
“......”
衛重霄看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像被挖空了一大塊,空落落的,有種快要窒息的無力感。
他緩緩地走到小桌前,拿起了掉落的那張紙。
是一張機票票根,顯然已經十分舊了。出發地穆安,目的地倫敦。姓名端端正正地印著“凌淵 LING YUAN”幾個大字。
旁邊是一張少年的照片,那男孩的面龐和凌潭無比相似。
此時一切隱瞞和欺騙都有了答案,他的一切憤怒與不滿,到頭來竟指向了那一人心里橫亙的裂痕。他硬生生地撕開了那人或許已經開始愈合的傷疤。
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衛重霄想。
晚上十點鐘,凌潭還沒有回來。
衛重霄坐在床角,房間里安靜得要命,只能聽見中央空調出風口呼呼作響的風聲。
[回來吧]
他在手機上敲下幾個字,發給了不知道跑哪去的那人。手機屏幕的光映在他臉上,看不出情緒。
半個小時過去了,那人依舊沒回他。
[回來吧,明天還要上班]
他又發了一條,這回沒過幾分鐘,房門就被打開,凌潭邁著大步跨進來,就當這房間中沒人一樣,把自己關進衛生間,拆開一次性洗漱用具刷牙洗臉。
這人把情緒收拾的太快,讓衛重霄覺得有些不適。他的視線一直沒從那人身上挪開,直到凌潭洗漱完爬上床轉過身去準備睡覺。
他大概沒有什麼話想跟我說了。衛重霄想。
“你能把燈關一下嗎?”凌潭突然開口,嚇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衛重霄一跳。
衛重霄按下床頭的開關,只留下一盞小廊燈整間屋子陷入了黑暗。
他盯著那人的后背看了一會,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撩開被子躺進去,卻久久不能入眠。想著明天還要上班,他強行清除掉腦子里的雜念,強迫自己入睡。迷迷糊糊不知到了幾點,終于進入了夢鄉。
“啊!”
半夜,衛重霄被一聲驚呼嚇醒,立刻翻身下床,站到凌潭床前。
“不是我!我沒有!你為什麼不相信我!”凌潭的衣服讓冷汗浸透了,人卻不能從夢魘中醒來。
衛重霄皺緊了眉頭,動作頓了一下,然后弓身上前,以一種很別扭的姿勢將那人的上半身摟進懷里,輕輕拍著他的背。
衛重霄是那個可以讓凌潭很快平靜下來的人,哪怕是在半夢半醒之間,也會起到非一般的安撫作用。
凌潭也沒再醒過來,窩在他懷里就那麼又睡過去了。衛重霄看了看他的睡顏,心下一動,良久小心翼翼地抽身出來,回到自己的床上盯著天花板發呆。
他心中的烏云在漸漸散去,某種被刻意壓抑至一個小小角落的情感終于重見天日,快要迸發出足以照亮一切陰霾的光芒。
等到回家之后,還是跟他把話說開好了。衛重霄暗暗想。
他不知道的是,遠方天空中已然翻涌起云浪,陰云山呼海嘯一般聚攏,黑壓壓地連綿成片,將水汽一點點凝聚。如同山雨欲來一般,暗潮洶涌,仿佛矗立起一座云塔,切斷了游人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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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滿了歐式氣息的酒店早餐廳里,凌潭慢悠悠地在面包片上涂著咸奶油,然后用叉子把煎香腸切成小塊,然后以一種優雅的姿勢叉起一小塊放進嘴里。
一覺起來他又是那個渾身散發著魅力的明星機長,制服襯衫連一點褶都沒有,墨鏡架在頭上,腳蹬锃亮的皮鞋。
他把手機放在桌子上,用右手不斷劃著,似乎在尋找著什麼消息。看著看著就有點出神,沒注意到后面何時多了一個人。
衛重霄清清楚楚地看見他手機屏幕上“免中介費!最全穆安南城區租房信息”那幾行大字,皺了皺眉頭,伸出手直接給他按了鎖屏。
凌潭嚇了一跳:“誒!你干嘛?”
“玩手機玩的飯都不吃了?趕緊吃,乘務組那邊都準備走了。”
凌潭瞥一眼旁邊幾桌剛拿了面包回到座位上準備開吃的小姐姐,心想準備走的不是乘務組,根本就是你吧?
衛重霄一臉沒事兒人的表情,端了杯濃咖啡直接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撕開糖包往杯子里倒,隨口說道:“急著看房做什麼,在我那不是住的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