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看見衛重霄臥室的燈還亮著。他也沒把衛重霄“不許進我臥室”的家規當回事兒,直接敲敲門就進去了。
“你怎麼還沒睡?”他迷迷糊糊地問道,揉著頭發上幾根傻愣愣地豎起來的呆毛。
“睡不著,索性爬起來看會書,困了就睡了,”衛重霄把轉椅往后一退,側過身看向他,“你怎麼起來了?”
“渴了,接水。”
“哦。”
“你看什麼書呢?”凌潭稍微醒了醒神,往前走了幾步,“這什麼啊?”
他指著衛重霄夾在書里的一張寫了字的便簽問道。
要擱平時他肯定不會問衛重霄的隱私問題,但是今天可能真的睡的腦子短了路,一脫口話就已經出來了。
衛重霄倒也沒覺得有什麼,把那便簽拿了出來,一邊端詳一邊說:“沒什麼,航校的時候在圖書館看書,借書時正好發現有人在書里夾了便簽,還書時我就在便簽上回了句話,沒想到那人又回復了我,我們就這麼聊起來了。”
他還把便簽交給凌潭看了看,凌潭接過那種薄薄的紙,果然上面有著兩種不同的字體,兩種不同的風格,但是都同樣的架構清晰、筆力遒勁。
[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而后乃今將圖南]
[來日可期,必不負良辰]
[與君共勉]
熱血中二的青春就這樣被展現在紙上。衛重霄感嘆道:“挺遺憾的,當時我應該問問他叫什麼,好好認識認識,沒準還是一個好兄弟呢,現在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凌潭還是挺困的,也不欲多看,把便簽還給了他就轉身要走,一邊說:“趕緊睡吧,明天還有班呢”,就回到臥室躺回床上,誰知剛剛噩夢中的場景又一幕幕倒回腦海里,反而更加清醒了。
他努力地想一些別的事,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不知怎麼他就想起來剛才衛重霄的那張便簽。
他怎麼想怎麼覺得奇怪,突然腦袋一片空白,他翻過身,一個想法像炸雷一樣在腦海中迸開。
臥槽。他想。
那便簽..特麼不是我寫的嗎?
穆安的航校不止一個,他當年到了穆安民航飛行學院,而衛重霄在穆安航空航天大學,按理說兩個人應該沒有什麼交集。
但是航大的軟件條件好,擁有一個超級大的圖書館,凌潭那時候經常趁著周末跑到航大的圖書館去看書。
誰知道隨手夾在書里的紙條還能被人拿出來回復呢,他當時也沒放在心上,航校里有的是懷揣夢想的年輕人。
結果誰知道這麼巧。
原來他和衛重霄認識的比想象還要早。
他努力地回想,想起來便簽最后一句話旁邊有一個符號,乍一看像是一個圈和一個十字,實際上是他簽的“0T”,意思是“凌潭”,只不過除了他沒人能看得懂罷了......
臥...槽...
他在心里念叨著:真的,別遺憾了,有什麼遺憾的,改日我就給你介紹一下那位“好兄弟”,讓你倆好好認識認識。
估計那人要是知道了,大概會有點失望吧,畢竟青春年少的記憶里,那個充滿活力與激情的青年,到頭來卻成了一個“油膩中年男子”,那感覺憑誰都得難受死。
算了,那還是先不跟他說了。
困意好不容易聚攏起來,卻輕易地被打散,消散在無盡虛空之中。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事在腦子里像電影一樣翻來覆去地放映。
終于他煩躁地扯了扯頭發,側身下床摸著黑在包里翻翻找找,終于拿出了一個小藥瓶。
吃安眠藥其實不好,他也沒有什麼消沉度日作踐自己身體的想法,他只是沒有辦法。作為機長,必須得保證睡眠的絕對充足,以維持第二天的精神狀態,這是他工作的最基本要求。
但是睡不好這個毛病,是從幾年的事故以后就落下的,已經成了硬傷了。該困的時候還是很困,沾枕頭就能睡著,但是一旦這種睡眠被夢魘中斷,那后半夜就別想好好睡了。
藥性漸漸上來,他望著黑乎乎一片的天花板,終于掙扎著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他從床上爬起來,把自己打扮的人模狗樣,在衛重霄之前出了門。今天那人第一班就是中午十二點,所以他自己開車走了,讓衛重霄能多睡會就多睡會。
今天的航線不長,一個往返落地也就下午四點多,也不用在外面過夜。他在晚高峰車潮中蹭回家才不過花了二十分鐘。他站在家門口一邊掏出鑰匙開門,一邊想著“果然家離機場近就是好”。
衛重霄還沒回來,屋子里黑漆漆的。他按開頂燈,把身上的制服換下來,突然不想做飯,也不想看書,更不想看電視,突然就覺得有點無聊。只是拉開陽臺的玻璃門,坐在衛重霄的專座——那張藤椅上,吹著夜風數星星。
鑒于衛重霄老喜歡坐在這兒喝茶看報,像個老干部,那種自帶氣場的模樣又特像古代那些顯赫人家中的老爺,凌潭便給藤椅起了個名兒叫“老爺椅”。
現在他順手把屋里燈關了方便欣賞夜景,然后捧了一小杯涼茶,癱在“老爺椅”里,數星星數倦了就小憩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