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有命,你抓不住的,何苦折磨自己。”樊盛把筷子撂下,試圖跟他講道理。
“我沒有折磨自己,但是我的錯不應該被原諒。”
樊盛反問道:“你有什麼錯?”
“......”凌潭呼出一口長長的氣,有點發蔫,拿起筷子繼續開始吃,良久才從嘴里擠出三個字:“對不起。”
樊盛覺得自己要發火了:“你跟我說哪門子對不起?”
凌潭只埋下頭吃吃吃,有些話還是沒說出口。
兩人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一時間只能聽見店里來來回回循環播放著的歌曲。
“扛下了夢想,要毅然決然去流浪。”
他輕輕隨著歌曲的節奏哼道。
又側耳聽了一會兒,凌潭突然間很是感慨:“我想起我剛到北方時,除了不習慣還是不習慣。穆安的冬天那麼冷,我只能躲在宿舍里,在暖氣片上焐手。”
樊盛笑著說:“可不是嗎。我學醫那幾年,外面飄著大雪,我在實驗樓和圖書館之間來回跑,跑的襪子都濕透了。”
“你說我人生地不熟的吧,還偏偏碰上個也看我不順眼的死對頭。天天跟我對著干。”凌潭道,“話說,你知道我當時為什麼那麼看不慣衛重霄嗎?”
“怎麼?”
“那時候太年輕氣盛,就覺得世界不公平。我花了那麼大力氣,鬧到快要眾叛親離,他卻輕而易舉地擁有了我期盼至極的人生。”
“你想啊,出身飛行世家,爹是業界出名的老一代飛行員,一輩子零事故,德高望重。又從小就接觸了航空領域,航校時大家的目光都放在他身上,所有人都說這個孩子必定子承父業,將來成為一個優秀的機長。
”
“我就想,憑什麼我沒有那樣帶著光環的家庭背景,憑什麼我走上這條路,就飽受質疑。”
他一口氣說完這麼多話,氣息有些不順。碗中的米線早儼然已經被他心不在焉的手攪得亂七八糟。
良久,他的語調突然變得輕松起來:“不過是當時太年輕,現在想想,何必呢。可是我不討厭他了,他依然討厭我。”
“其實我覺得,有些事情你完全可以告訴衛重霄,他會愿意聽的。”樊盛瞅著他,試探著開口道。
“我能告訴他什麼呢?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也不想讓他知道我是個多爛的人,”他突然又壓低了聲音,語氣里帶著些頹敗的意思:“況且,樊盛,我有點想放棄了。”
樊盛聽出了他語氣里的認真,也知道“放棄”這兩個字從凌潭嘴里說出來,到底意味著什麼。他不由得心里一陣發慌。
他想放棄什麼?
放棄追回對他失望的愛人,放棄追尋他堅持了多年的夢想。
在這個節骨眼上,他絕不能放任凌潭自暴自棄。衛重霄不了解事實真相,那麼他現在必須拽凌潭一把。
“吃完咱們去趟二中吧。”他提議道。
凌潭有些疑惑:“回二中干什——”
“我想回去看看,”樊盛堅定道,“咱們回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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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遠二中是所不錯的學校,也是凌潭那個小縣城附近最好的中學。他們在這不大的校園里度過了三年高中時光。
他們試著聯系了曾經的班主任老師,那位五十多歲的女老師聽聞他們回來,很是意外,十分欣喜地把他倆從校門口接了進來。
凌潭走進校門,四處張望著:“楊老師,我看咱們學校沒什麼太大變化呀。
”
“嗨,咱們學校窮,硬件就是跟不上。但是咱的成績可不差!”楊老師推了推鼻梁上厚厚的眼鏡,十分感慨地說道。
楊老師剛帶他們時,也不過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教師,如今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孩子,也送走了她的青春。
她把這兩個已經長大成人的大小伙子領到辦公室,一人挪了一張椅子,坐下來細細跟他們聊天。
楊老師對凌潭說道:“說實話,我教書教了二十多年,好多學生我已經記不清了。但是總有幾個學生是我忘不掉也很牽掛的,你就是其中一個。”
她嗔怪道:“畢業這麼多年了,你也不回來看看。”
凌潭笑道:“平時工作太忙啦。”
“你們兩個現在都怎麼樣?”
樊盛搖了搖頭,示意凌潭先說。凌潭語氣平淡道:“我現在在云際航空當飛行員,平時住在穆安。”
“好啊!”楊老師由衷地贊嘆,“你可能都不知道,我現在最后悔的事就是當時阻止你去招飛。作為老師,我應該尊重你的選擇。”
“現在我再遇到像你一樣懷揣夢想的學生,不管他們的家長怎樣阻攔,我都會私下告訴他們‘去試試吧,孩子’。雖然有些時候夢想是不切實際的,但我現在覺得,孩子們身上總是帶著無限可能,他們可以迸發出意想不到的力量。”
凌潭一怔,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樊盛則低下頭,企圖降低存在感,躲開楊老師的目光。
不是所有人都能成功,他就算是被排除在那“一點點的可能性”之外的人。
“你呢,樊盛?”
猝不及防還是被點了名,樊盛無奈地抬起頭,有點不好意思:“我...大學畢業之后當了醫生,也在穆安。
后來...遇到了點麻煩,就辭職了。現在也沒個正經活兒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