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上機時,何小之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格外的興奮,期盼和欣喜簡直要從眉梢溢出來。
陳德明在機長座,除了飛行標準喊話之外的廢話一句不說,眉眼嚴肅到有些刻板。仔細看的話,衛重霄身上那股嚴苛古板的勁兒,和老陳如出一轍。
直到馬上就要降落,何小之已經忍不住往窗前湊時,陳德明才開了口:“年輕人運氣還挺好。高原天氣多變,我飛十次可能有八次都有霧,根本看不清底下的風景。今天正好讓你碰上了。”
何小之輕輕地應了一聲,魂都已經跑到外面去了。她看見蒼涼空曠的冰川,格聶、肖扎、克麥隆三座神山在云層中若隱若現。他們飛行于其間,顯得格外渺小。
凌潭透過擋風玻璃,遠遠地望向那片純白的世界。只覺得自己的喜悅之情也被何小之勾了起來。就好像回到了幾年前,他還是那個追逐夢想的純粹青年,看見腳下的風景,會抑制不住地心跳加速。
飛行不比旅游,不能想在哪里停留就在哪里停留。他們只在稻城亞丁呆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要飛。何小之只來得及在機場專門修建的觀景臺上照了幾張照片,又稍微欣賞了一下稻城亞丁機場頗具特色的飛碟形航站樓。
不過她已經很滿足了。
作為飛行員,在她眼里,機場就是一座城市的名片。不管到哪里,最先見到的都是機場。而她每到一個機場,看遍了它的每一個角落,就仿佛有了征服這座城市的滿足感。
“凌哥,真的謝謝你,一直想辦法讓我開心。
”快要在穆安落地時,何小之這樣說道。
“不僅僅是想安慰你,”凌潭說道,“比起客艙的小窗戶,是不是在駕駛艙才能看見更好的風景?”
何小之點了點頭。
凌潭繼續說道:“總有一天你也要坐在這個位子上。你就得明白,既然你看見了更多的風景,你就得承擔更多的責任。”
一旁的陳德明輕輕頷首,何小之默默把這話記進了心里。
下機時凌潭把外套脫了搭在肩膀上,一邊往航站樓走去一邊說:“我看了你的實踐考核成績,你的專業技術是過關的,只是心理素質太差,的確地面訓練和真正上機是不一樣的。不過別擔心,慢慢來吧,考核有兩次機會,你還沒失敗。記住飛行是一門藝術,得自己琢磨。”
陳德明則笑道:“最重要的是別妄自菲薄,小姑娘,比起你凌前輩當年,你已經好很多了。你且看他,就知道自己的未來什麼樣子了。”
凌潭誒呦了一聲:“您瞧您怎麼還扯上我了呢。”
陳德明呵呵一笑:“沒想打趣你。”他又一拍何小之的肩膀:“去吧。我也會一直關注你的。”
何小之笑彎了眼,像個領了糖的小孩子,心滿意足地跑走了。
“你好像很在意這個孩子。”陳德明抱著手臂,看著何小之的背影問道。
“年輕麼,”凌潭輕輕地說道,“她總讓我回想起當年我的樣子,就愛把夢想掛在嘴上。我想推她一把,如果看見她實現了夢想,我也會很開心,畢竟......”
他下意識想去摸手上的戒指,但是卻不意摸了個空,只能訕訕地收回手。
“畢竟我自己已經不成了。
”
陳德明長嘆一聲,沒有糾正他的話,只是有些出神,仿佛想到了曾經當他教員的那些日子:“那也總有個坎要過。人和人不一樣,她和你也是不一樣的。”
凌潭微微垂下眼眸:“沒什麼不一樣的。不過都志在藍天罷了。”
他們站在停機坪的盡頭,看著一架架飛機從跑道上滑跑起飛,然后融入那片深不見底的天空。
陳德明一愣,旋即笑了起來,連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來:“你說得對。我家閨女和那孩子差不多大,若她也能有這般志氣,也能成些氣候。”
凌潭低下頭,輕輕地笑了一聲。
“我走了,你也回家休息休息吧。關于你的事,我多告誡你一句,成與不成,在你自己。凡事毋心急,毋自亂陣腳。”
凌潭目送著他離去,驀地低下頭,把手搭在欄桿上,靜靜地看著機場的人來人往,滿眼繁華。
他微微揚起臉,看著遠方在藍天中舒卷的白云,眼神中含著萬分溫柔,仿佛凝視著放在心尖上疼愛的情人。
-
衛重霄有點頭疼。
他現在站在飛管部的辦公室門口,被陳德明堵了個正著。老陳臉上帶著慈祥又微妙的笑容,激的衛重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就在不久之前,衛重霄剛從通遠回來。他還在感嘆那座城市的山清水秀樸實無華,就在這時候,航司里已經傳的人盡皆知的小道消息鉆進了他的耳朵。
凌潭被人舉報了,那人寫了匿名信投到管理部,斥責他作為機長,帶頭行不良之風,對待飛行任務態度散漫。
如若這樣便還罷了,這人明顯是看凌潭不順眼,要把他從受云際器重的高位上拽下來,所以言辭激烈,甚至無事生非,說他私生活不檢點,私交混亂。
衛重霄本來沒想管這事,因為他正在氣頭上,和凌潭一點都不想再有交集,索性當做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