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辦公室出來,許則去葉蕓華的病房。
“剛剛給吸了會兒氧,現在狀態還好,有什麼事及時按鈴。”護士輕聲說。
“好的,謝謝。”
葉蕓華安靜地半躺在床上,看著窗外,許則跟著往外面看了眼,還是熟悉的那一小塊風景,葉蕓華應該早就看厭了。
“要不要吃水果?”許則在病床邊坐下,問。
葉蕓華搖搖頭,她的嘴唇因為呼吸不暢而泛著紫。又看了半分鐘,她忽然說:“你說他們怎麼能扔下許則一個人,就這麼走了呢?”
一瞬間像有什麼東西撐在喉嚨里,許則怔了很久才發出聲音:“什麼?”
“昨天晚上,很晚了啊,喬媛和許銘來找我了。”葉蕓華用一種極其認真的語氣,“他們叫我去好地方享福,我挺高興的,就跟著他們走了。”
“走到一半,我覺得不對,許則沒有跟來啊。我就停下來了,問他們,怎麼不帶著許則一起啊,他還這麼小,一個人在家里要害怕的。”
許則垂眼看著自己的手,好一會兒,他的指尖神經性地抽動了一下,然后許則抬起頭,慢慢去握住葉蕓華的手。葉蕓華還在說話,好像沒有注意到。
“他們也不回答,就站在一起看著我笑,我說那你們先走吧,我得回去看看許則。”葉蕓華嘆了口氣,“我看媛媛沒有怪我的樣子,沒怪我就好,我不應該打她的。”
打了女兒一巴掌,第二天早上發現女兒割腕自盡在滿是血跡的床上,即便知道撫恤金被騙才是壓垮喬媛的最后一根稻草,但對于一個母親來說,愧疚和悔恨依然是無法抹消的。
所以葉蕓華的精神才會出問題,所以就算記憶混亂,都還是會為那一巴掌耿耿難安。
“她不會怪你的。”許則慢慢說。
葉蕓華這才注意到許則正拉著自己的手,她低頭看了幾秒,把手抽出來,兀自對著手腕琢磨,然后問:“我的手串呢?昨晚還戴著的。”
她從精神變壞后就從沒有問起過這些事,許則立刻站起來:“我去幫你拿。”
去找護士開了儲物柜的門,許則把住院時存放著的葉蕓華的物品拿出來,是一個舊舊的環保袋,里面有一些衣物和證件。
許則從袋子里翻出那條黃花梨佛珠手串,一共十二顆佛珠,泛著淡淡的木質氣味。他回到病房,把手串遞給葉蕓華。
可葉蕓華只是觀察著手串,并沒有戴上,她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最后看向許則:“給你吧。”
許則微愣,坐下來:“為什麼?”
“你這小孩總來看我,我覺得你挺好的。”葉蕓華把手串戴到許則手腕上,“戴著吧,戴著。”
佛珠跟陸赫揚送的手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音。許則覺得自己整個人懸著,良久,他才回答:“我會好好戴著的。”
從療養院回來后,許則開始研究賣房子。再過沒多久就是他的生日——原本想不起生日這件事的,但這次生日過后他就成年了,因為葉蕓華有精神問題而被迫交由協會暫管的房子可以正式轉到他的名下。
許則沒有了解過房價,也不知道這套舊城區的小房子可以賣多少錢。他抬起頭環顧了一圈房間,從母親去世后他就來到這里跟著外婆住了,一晃很多年,其中大部分時間都是他獨自度過。
只有這個夏天,房間里偶爾會出現另一個alpha。
許則仔細端詳著書桌、椅子、窗簾、風扇、枕頭——都是陸赫揚碰過的,雖然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但許則記得那些畫面。
他發了幾秒鐘的呆,打開手機相冊,將路過小區周圍時拍攝的中介電話挨個抄下來,同時腦袋里在思索——下周一到周二,有各高校針對s級們組織的報考宣講會,學校規定無特殊原因必須到場,陸赫揚肯定沒有時間參加。
雖然在其他s級們看來這是一場多余的宣講會,因為大多數人都已經規劃好了要選擇的學校,不過對許則來說很有必要。
周一早上,許則簡單收拾了書包去預備校門口搭車,宣講會要開兩天,大家會在酒店過一夜。
一個小時后到了另一個區,s級們下車,領房卡去放行李,接著在會議廳集合。第一個老師還沒講十分鐘,賀蔚就趴在桌上睡著了,許則戴著眼鏡,聽得很認真,一邊不停做筆記。
兩小時過去,賀蔚昏睡了一輪又一輪,終于睡累了,他支起腦袋開始搜索周圍有什麼餐廳。許則還在寫,但不是做筆記,因為目前在介紹的學校是他一定不會報考的,所以許則抽空做試卷。
感覺到前排有人在回頭看,許則沒在意,繼續做題。直到他隱約聽見誰小聲說了句:“陸赫揚和顧昀遲來了啊?”
簡直像被人拎住耳朵一樣,許則唰地抬起頭,順著其他人的目光往后看,他看到服務生正將后面的側門關上,兩個alpha在倒數第二排落座,坐下去時露出兩顆沒什麼差別的黑色頭頂,許則一眼辨認出右邊的是陸赫揚。
許則轉回身,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對著試卷看了半天才重新動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