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孩子的心思總是來得快去得快也容易被轉移,她抱著鄭桑野,顯然是要鄭桑野哄著睡。
“好,哥給你講故事,哄你睡。”
莊蓉收拾好屋子里的衛生,再回來時看到美宣已經在鄭桑野懷里睡著了。
鄭桑野坐在高凳上背靠窗戶,陽光在他身上鋪了一層柔和的銀光,那雙寬厚可靠的肩部被明亮的光線勾勒,他為美宣擋住了刺目炙熱的陽光,將她圈護在懷里,讓她可以安穩入睡。
這福利院里不少因為先天殘疾身體殘缺的孩子,沒有生活自理能力,來這里上班的男性護理,不管時間待的長短,她從沒見過有幾個真的能像鄭桑野這樣對孩子有十足耐心,會不耐其煩地給孩子們換尿布擦洗身體。
可他看起來就不像是會做這些,也愿意做這些的人。
莊蓉一直覺得鄭桑野身上有股經歷了無數苦難后沉淀下來的淡然與沉穩,看似不羈糙野張揚,實際心思細膩又溫柔細致,但這雜糅的氣質也總是讓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麼。
有時候他好像滿懷希望,有時他又總是消靡頹喪。
“放到床上吧。”莊蓉小聲說。
“抱著吧,也哄不了她幾次。”
莊蓉在他身邊坐下,輕輕撫了下美宣的手。
“在醫院準備做手術那幾天,每次我和她說你希望她勇敢,她還真就忍過去了,一次都不哭,連醫生護士都夸她懂事。”
鄭桑野唇角輕扯:“七歲,就不該是懂事的年紀。”
“是啊,可命運沒有給他們可以不懂事的機會。”
鄭桑野看著墻上的照片,上面的女人頭發黑白相間,面目慈善笑得很和藹親人,“命運不給,有人可以給,有人比命運造物主更偉大。
”
莊蓉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她輕輕笑了聲:“慧姨給了你這樣的機會。”
“我命好。”鄭桑野說。
在可以稱為痛苦的厄運相伴的人生里,因為遇到鄭慧,他有過一段可以輕松任性享受做孩子的時光。
十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他知足,也幸運。
莊蓉暗暗嘆息,“所以你接替慧姨給美宣這樣的機會。”
“但我做不好。”鄭桑野看著懷里的孩子,捋了捋她額間的軟發,“沒時間陪她,也沒時間照顧她。”
鄭慧當初和他說,如果他有能力,就照拂著點美宣,沒有多余的叮囑,就是那麼隨意的一句話,他應承了,可該盡到的責任他似乎什麼都沒做好。
他甚至想過,在美宣完全康復后,就給她找個可靠的家庭領養,有對父母關愛呵護,總比跟著他好過。
莊蓉聽聞他這個打算,倒也并未覺得有多驚訝。
福利院這些孩子,有些是永久殘疾,有些癥狀輕微經過治療還能正常生活自理,遇到符合條件的家庭來領養,自然是個比在福利院待著更好的去處。
美宣三歲才被送來福利院,雖接受治療得晚,但這幾年經過手術修復矯正和不斷的治療,再過幾年就能恢復,即便還有些小瑕疵,但也能過不一樣的人生。
“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沒有任何血緣關系,只是因為養母想要把這個孩子領養在自己名下,便也把她當做自己親妹妹一樣照顧,找最好的醫院最好的醫生,而那時候鄭桑野也不過才18歲。
莊蓉看著照片上的那個女人,“慧姨怎麼樣了?”
鄭桑野沉默半晌,才沉著聲音說:“不知道,我也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她了。
”
他聲音逐漸低了下去,不難聽出語氣中的無力。
莊蓉也不知該怎麼勸慰他,故轉移了話題,笑說:“你們戰隊最近新來的那位領隊,看起來有些眼熟哦。”
“感覺他沒什麼變化,你們怎麼樣,還有希望嗎?”莊蓉曖昧又好奇地看著他。
鄭桑野搖頭,牽強的笑容無奈又苦澀。
“他找到新的人了。”
“啊……”莊蓉語塞。
她對鄭桑野的過往也不完全了解,但知道鄭桑野是有這麼一個愛極了的人,那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后來就聽說分手了,過去復雜坎坷難言。
這一時間她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抓不住他。”
“我既抓不住他,也沒資格留他。”
如果那是虞乘覺得最好的選擇,那他這些年的苦捱就失去了一半意義,所以他頹靡,卻又不敢完全消沉。
周末的時間流逝得很快,鄭桑野總覺得回來什麼都沒做,就又得歸隊了。
穆老頭從家里給他拿了一盒泡菜,他家老太太腌的,小時候鄭桑野最愛他家這一口,老是端著飯盒跑來和他蹭。
上次回來他沒遇見穆老頭上班,本來也只待了一個中午就走了,穆老頭沒見著他,念念叨叨了很久,這次知道他周末下午走,早早來門衛亭里等著。
“太多了這個。”鄭桑野拎著個桶子,晃了晃,“當飯吃也吃不完啊。”
“誰讓你當飯吃了,你拿去冰箱里放著,夠你吃幾個月的。”穆老頭背著手背對著他,說話時才回下頭,別別扭扭的,“誰讓你多久都不回來一次。”
鄭桑野笑著,又逗了老頭幾句,氣得穆老頭裹著報紙追著打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