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蛋,這群王八羔子,老子非把他們揪出來不可。”
沒有什麼比這個樣的消息,這樣一具尸體更能激起一個警察心中的熱血和正義,劉科的轉頭撥打了一個電話,二十分鐘之后一個臉色有些蒼白身體很瘦看起來五十多歲,穿著警服的人出現在了二支隊的門口,他身上的郁色被深深的壓制著,周身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憤,唯有那雙眼睛猶如鷹一樣銳利,仿佛只一眼就能看到人內心最黑暗的那一面,葉銘不認識他,卻下意識讓了路,屋內的人見到他紛紛起身。
“楊隊。”
“楊隊。”
來的人正是刑警總隊的副隊長楊慶民,劉科知道他和曲振明的關系,但是此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楊慶民微微抿唇,對著眾人淡淡點了頭,說出的話卻讓眾人沒想到:
“我們這新來的法醫是誰?”
劉科將葉銘推了出去。
“楊隊,這是葉銘,王老的徒弟。”
楊慶民的目光落在了葉銘的身上,眼角的溝壑在這一刻微微濃重了一些,輕不可見的笑意還是被葉銘看到了,忽然他就沒有那麼緊張了,跟著叫了一聲。
“楊隊。”
“好,帶我去見見他吧。”
葉銘知道他說的人是誰,他應了下來,劉科看了看楊慶民目光露出擔憂。
“師父,我陪你去吧。”
楊慶民淡淡擺手。
“你忙你的,后面你要做的還多著呢,小葉陪我去就行了。”
劉科只能止住了步子,時間緊他也來不及和葉銘多說什麼,只能小聲叮囑:
“你多照看些,楊隊受過傷,身體一直不太好。”
葉銘點了點頭,其實他也看得出來,五十多歲,這個年紀一般人都會微微發福,但是走在前面的人太瘦了。
“楊隊,防護服。”
葉銘跟著楊慶民進去,說實話他有些擔心,雖然他不知道楊慶民和曲振明是什麼樣的情分,但是,他能清楚的感受到楊慶民壓抑著的情緒,還有就是這人越來越白的臉色,他雖然在解剖臺上解剖過不少的尸體,但是帶著尸體的親友來看還是第一次。
更何況這還不是一具普通的尸體,這是一具被分尸又被埋在大樓中二十多年幾乎成為了一具干尸的尸體,他看見尚且難掩唏噓,更何況是和死者有著情分的人看見?
解剖床上的尸身只有一個頭顱一條腿和一條胳膊,楊慶民的呼吸粗重,眼睛緊緊盯著眼前的“人”,眼底的血絲涌現了出來,身子晃了一下,葉銘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楊隊,您要不要坐下?”
那人微微搖頭,半晌干澀有些蒼老的聲音傳來:
“那天是你抱著他的頭出來的是嗎?”
葉銘輕輕點了頭,楊慶民閉了一下眼睛,天角大樓的案子他聽說,那天現場的事兒他也聽說過了,只是他從未想過,這一具尸體竟然會是他的。
“謝謝,謝謝你帶他出來。”
“這是我的責任。”
“他是怎麼死的?”
楊慶民的聲音帶了極力壓制的狠厲,葉銘卻還是穩住了心神。
“尸體的左腿骨中發現了嵌入的子彈,從面部的輪廓和關節的情況我懷疑死者可能死于失溫,但是畢竟軀干還沒有找到,死因現在也只是推測,不排除有其他情況的可能。”
法醫要求的就是嚴謹,現在沒有得到完整的尸體,葉銘也不能擅自下結論,楊慶民雙手撐住了解剖臺,呼吸有些粗重,葉銘立刻去搬了椅子扶了他坐下。
“楊隊,節哀。”
他看的出來楊慶民和死者有著很深的情感。
“你剛來,或許都還沒有聽說過他吧?”
葉銘微微搖了搖頭。
“我講給你聽吧。”
“好。”
葉銘知道楊慶民此刻需要一個傾聽者,他就靜靜地站在旁邊,楊慶民的聲音有些追念,他的目光始終都沒有從解剖臺上那干尸一樣的尸體上移開。
“我們是同鄉,同年考到了警校,其實他本不想考警校的,是我拉著他過來的,我這個人不喜歡一個人,從小做什麼都拉著他,我們一年畢業,一年工作,他的性格有些沖動,骨子里的正義感一直讓我覺得他天生就是做警察的料,那個時候的治安不比在,晚上不接到兩三個報警電話都不正常,我們當時住在單位的宿舍里,誰先回去誰負責下面條。”
那時候的場景似乎還在楊慶民的眼前,蒼白的面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呵,他的手藝比我好,所以我出警回來總是會磨蹭一些,他膽子大,有事兒都是第一個拿著槍往前沖,上班三年內他立了兩次二等功,95年他升了副支隊,那個時候單位正好要分房,他比我官大自然是先排著他,我還和他說到時候過去蹭住,等我的房子下來我們可以做鄰居,我以為我們可以一直這樣的下去的。”
隨著他的話語葉銘似乎都能想象到那時候兩個年輕的警察怎樣一邊吃面一邊說著話,但是此刻他看著解剖臺上一段段的尸體和邊上這個年過半百病痛纏身的副總支隊長,他忽然生出了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楚,二十多年,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再相見,歲月輪轉,二十多個寒暑已過,當年意氣風發的兩個警察,如今一個半幅枯骨不知歸處,一個飽經風霜兩鬢斑白,實在太過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