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人的精神活動比作海面上的冰山,露出海平面的一小部分是我們能察覺到的意識,而淹沒在海面下的絕大部分是潛意識。
夢是解開潛意識的鑰匙。
江戾的夢聽起來離奇,根據少年對巨人的具體描述,很可能在潛意識里,把江宏想象為身高十米的巨人。
秦蕪邊聽邊記錄,當今天的治療結束后,她走到段知寒面前:“江戾的狀態確實有好轉,不過他給我說了他的夢,內心對江宏還是很恐懼。”
她說罷嘆了口氣。
江宏給江戾留的陰影太大,江戾接受治療的時間太晚。
如果幼年的江戾能接受治療,還能慢慢撫平陰影,現在就算能變為正常人,也要帶著江宏的陰影過一輩子。
段知寒的神情看不出喜怒,這位名聲斐然的影帝能很好控制情緒。
哪怕在驚心動魄的昨天,她只能瞥見對方撫摸江戾時顫抖的手。
秦蕪以為段知寒會像往常般,禮貌地說句知道了。
段知寒卻喚來和貓咪玩球的少年:“那個人快死了,你要不要見見他?”
秦蕪眼里劃過深深的震鑠,她當然知道段知寒說的是誰,視頻風波結束后,江宏就換了家醫院等死。
江宏是什麼人?一個視頻就讓江戾害怕成這樣,段知寒想讓江戾見江宏,是她聽錯了還是段知寒瘋了?
吳哲也不贊成讓江戾見江宏,雖然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但江宏就是個畜生,誰知道會說出什麼話,又刺激到江戾怎麼辦。
兩個人同時看向江戾,段知寒的話只是提議,江戾不想去完全可以不去。
少年穿著藍色鯊魚睡衣,手里還拿著木天蓼編成的小球,聽到段知寒的話明顯顫抖了一下,不過還是偏頭問段知寒:“你會陪我嗎?”
段知寒輕輕點了下頭。
小機器人便說了聲好。
—
干凈明亮的病房內,不同于療養院的破木板,江宏躺在舒適的病床上,面前還有專供娛樂的電視。
但他眼里透出強烈的恐懼,如喪家之犬般哀鳴。
段知寒出乎意料沒要他的性命,反而給他請來頂級醫療團體,不惜一切代價維持他的生命,賬單高達七位數,每天光是檢查就是兩三次。
問題是不上麻藥。
醫生斯斯文文說他的體質不適合打麻藥。
無麻做胃鏡還能忍受,僅僅感覺惡心嘔吐,做膀胱鏡痛不欲生,金屬鏡一直插到膀胱口,痛得他目眥盡裂,這些檢查夠窒息了。
最窒息的是做手術。
他被綁在冰冷的手術臺,如同案板上的肉,感受到冰冷的手術刀往下滑,似乎在評估下刀位置。
他掙扎著想逃下去,護士輕柔地將他按住,手術刀停在柔軟的腹部,緊接著鋒利的刀刃刺破血肉。
像割綢緞般割開他。
殷紅的血液汩汩冒出來,醫生熟練地為他止血,然后割開下一處。
江宏清醒地感覺自己被割開,一刀又一刀,所謂凌遲也不過如此。
那種痛楚無法用語言形容,他額頭不停冒出汗,太陽穴快爆開。
他想用哀嚎緩解痛楚,可嘴里被堵了柔軟的棉花,他連叫出來的資格都沒有,眼睜睜看著醫生割開自己。
江宏光是回憶都打了個冷戰,臉上透出濃濃的恐懼。
他之前還存著報復的心思,如今完全不敢想這個詞,生怕被段知寒猜出了,又會來一場手術。
段知寒簡直是個惡魔。
比他還要喪心病狂,接他過來的理由冠冕堂皇,給岳父提供更好的治療,別人聽了只覺段知寒寬宏大量。
即便他死在醫院,網上也只會評價一句沒福氣。
他之前想到江戾洋洋得意,受人追捧的頂流又怎樣,照樣被自己打成死狗,一輩子活在他的陰影下。
他現在只想扇自己耳光。
正在江宏后悔的時候,護士推著平板床走了過來,他以為又要進行手術,眼里涌出濃烈的恐懼。
但他的身體無法反抗,只能任由護士把他抬上床,手腳被手銬固定住,然而和以往不同的是——
嘴上多了個嘴套。
第一百八十六章
江宏惶恐地被推進手術室, 頭頂的無影燈驟然打開,亮得他睜不開眼。
昨天才進行一場手術,難道又要進行手術?
他能做的抗爭僅僅是怒目圓睜, 架不住醫護人員把他安置在手術臺上, 哪怕他身體不能動, 依然將他的手腳固定住。
接著便離開手術室,封閉的室內只剩下他一人。
空氣中安靜得不可思議, 他聽到心臟起搏的聲音, 難以遏制地想, 這些人是不是要取出他心臟?
一瞬間恐懼席卷全身,他的手腳變得無比冰冷, 在冷白的無影燈下, 白得是個死人。
他倒希望自己是個死人。
江宏死死盯著前方的電子鐘,他從下午三點等到六點。
說起來只有三個小時,但像等了三年。
許是他盯得太用力, 眼眶酸痛得厲害,他體力本就不濟,想逼自己睡會兒, 腦子卻尤為清醒, 身心皆疲憊不已。
此時傳來吱呀的一聲, 輕得好似幻覺,關閉的門緩緩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