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個人已經死了。
人類是壽命短暫又極為脆弱的種族, 死亡意味著徹徹底底消失,不會再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江戾遲疑著問:“你知道葉離嗎?”
「不是說忘了嗎」
「愛人也能忘?」
「畢竟老板記性太差了」
「我也不記得我傻逼前男友了, 開始說只愛我一個, 后面發現他腳踏兩只船」
「智者不入愛河」
令眾人意外的是諸明飛快點頭:“你怎麼問起他?我們初中就是同學了。”
諸明緩緩講述往事:“他這人挺傲的, 看不上我這種后進生,找他聊天總是冷冷的。”
“不過他人品沒得說, 有陣子我考年級倒數, 加上弟弟沒人照顧,想著干脆退學去打工算了,他找到我家逼我補習, 還把零花錢全給我了。”
「又要上學又要養弟弟,那段時間老板很辛苦啊」
「還好碰上了葉離」
「把所有錢都給了老板,這不單單是人品好了吧, 明明是提前上交老婆本」
“我那個時候還挺煩他的, 不想讀書還拉著我讀書, 回頭看要不是他的話,我大概初中沒念完就不讀了。”
諸明頓了頓繼續:“終于我期末擺脫了倒數,他因為花時間給我補習, 成績反而下滑了五六名。”
“他其實不是土生土長的離島人, 媽媽再婚才來了島上, 他一直想考出去, 只是不知為什麼留了下來。”
「因為你在這兒啊」
「因為有了喜歡的人, 所以愿意留在不喜歡的地方」
「老板不記得了嗎」
“畢業后他當了消防員,我在神奈開了家漁具鋪,他下了班經常來鋪子,特別喜歡帶小孩兒玩,我弟弟說想成為他那樣的人。
”
話音落下便是長長的安靜。
滔滔不絕的店鋪老板不說話了,段知寒似乎猜到什麼繼續沉默,小機器人不由得問:“后來呢?”
「突然有不好的預感」
「不敢聽下去了」
「堵住耳朵不聽」
「我直接關直播」
“他有次去蘆內執行任務,因為救一個八歲孩子去世了。”
向來喧鬧的直播間沉默了,每個人心里都沉甸甸的,江戾抬起頭看向諸明。
諸明的臉上浮出哀傷,只是那哀傷同別人并無差別,看不到對愛人的不舍,更多的是對英雄的敬意。
對方不是全然忘了葉離,恰好忘了葉離是他的愛人。
在諸明煎熬的少年期,并非和弟弟相依為命,還有人陪在他身邊。
諸明被這目光看得怪怪的:“好好的怎麼聊起他了,想祭拜的話得去貓神祠,離島上的牌位都放那兒。”
諸明說罷看了下表:“哎呀我去趕火車了,要不是有事就帶你們去了。”
明明機器人沒有真的心,小機器人的胸膛依然發堵。
原來最大的殘忍不是忘記愛人,而是忘記兩人愛過,遺憾不能帶他們去看牌位。
不知道這個人類為什麼會忘記,還好他每天都會寫日志。
“我們自己去就行了。”
小機器人不理解情感,但他覺得哪怕諸明忘卻了,帶諸明去也是一種殘忍。
店鋪老板笑瞇瞇再見:“那我抓緊時間去車站了,你們幫我找到收信人啊。”
諸明的眼角眉梢浸滿期待,那種期待令人不忍打破,江戾不知道該說什麼。
好在段知寒平靜開口:“我們會幫你找到的。”
諸明這才放心走了,走之前給了他們袋貓糧。
—
貓神祠坐落在淺野山的山頂上,在山腳便能看到漆紅的木建筑,飛揚的屋檐系著飄揚的彩帶。
小機器人本不明白貓糧的用途,走到貓神祠的瞬間明白了。
數不清的貓咪圍住了他們,大有不給食物不讓進的勢頭,穿白色祭服的巫女為之解釋。
“貍花貓是島上的圣物,通過討要食物驅趕人身上的穢物,我們也沒辦法干涉它們的。”
江戾明明看到了好幾只英短,大大咧咧魚目混珠,不過他還是拆開貓糧袋子。
袋子剛剛撕了個小口,貓咪們便打滾著要吃的,有只白貍還沖他翻肚皮,完全看不出哪里像圣物。
貓咪們吃飽喝足后放他們離開,兩人走進貓神祠。
貓神祠的占地面積大,神祠居中擺了尊貓神像,神像前是淺淺的水池,水池東側掛了一列列木牌。
巫女看出他的好奇:“這些木牌都是亡者的牌位,貓神會接他們去往故土,那是個無憂無慮的世界。”
「聽上去好可愛」
「葉離也會去吧」
「他真的太好了」
「他肯定會去的!」
巫女帶他們來到葉離的木牌前,巴掌大的木牌系在紅繩上,牌上刻著名字以及去世時間。
黑白照片附在木牌后,因為畢業照太模糊了,江戾直到這時才看清葉離的臉。
這張臉比他想得更年輕,約麼只有二十出頭的年紀,有雙好看的丹鳳眼。
「他這麼年輕啊」
「別逼我哭出來」
「鼻子酸酸的」
「舍不得關直播了」
江戾緊緊看著那張照片,哪怕只有諸明的只言片語,他也能感受到葉離很喜歡很喜歡諸明。
但這樣的葉離為了救人,義無反顧拋下自己的愛人,永遠離開了這世界。
人類是愚鈍脆弱的生物,生命短暫得如咕嚕獸,卻總有舍身忘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