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文有點詫異地問:“爺爺在家?”
景國全總算理了他一句:“他犟得很,不肯待在療養院,只能回來養著,你去看看他吧。”
景文跟著他走進園子,他奶奶正推著景茂生曬太陽,旁邊有園丁在澆花鋤草,景茂生在輪椅上看噴霧里的彩虹看得津津有味。
景文走過去蹲下道:“爺爺,我回來了。”
景茂生頭發花白,抬起滿是皺紋的臉,看著他咧開嘴笑了起來:“哎,哎。”
景文莫名其妙:“哎什麼哎,不是中風好了嗎,怎麼還要坐輪椅?”
景茂生只笑著看他,并不說話。
何秋說:“你可算回來了小文,我們去那邊聊。”
她把輪椅交給傭人,拉著景文的手把他帶到了旁邊,景茂生又扭頭去看彩虹,景國全在他旁邊抽著煙不說話。
景茂生和何秋是老夫少妻,她比景茂生年輕十幾歲,看上去精神要好得多。
何秋摸著景文的臉,心疼道:“上個大學都瘦了,既然在燕中上學,那平時沒事多回來待幾天,奶奶給你做好吃的。”
景文點了點頭,問:“爺爺怎麼了,中風康復會影響語言系統?”
何秋低垂下眼睛:“他得了阿爾茲海默癥,醫生說是腦萎縮加記憶衰退,我沒讓你爸告訴你,現在他連你爸都不認得了。”
景文倏然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向景茂生,曾經叱咤風云的老人已然風燭殘年,甚至連自己叫什麼都不知道了。
景國全順了順他的后背,他好奇地打量這個陌生人,比劃著手試圖和他說點什麼,卻運用不好自己的語言。
景文的眼睛一下子紅了,快步走過去,不敢相信地蹲下來道:“爺爺,你還記得我嗎?是我啊,小文,你想起來沒有?”
景茂生指著他念:“小、文……小……文……”
景文馬上轉向景國全和何秋:“你們看,他記得的,根本就不是老年癡呆啊!我們找最好的腦科醫生給他看,一定能好起來的!”
何秋這段時間顯然已經習以為常,走過來說:“他不記得,只是在重復你的話而已。老景,你認識他是誰嗎?”
她指了指景文,景茂生呆滯兩秒,搖頭:“不……認識……不……想不起來……”
景文的眼淚頓時剎不住了,閉上嘴沉默了好一會兒,喉嚨不斷哽咽地望著景茂生。
景國全拍了拍他的肩膀,剛開始知道這個消息,誰都接受不了,但總是要慢慢接受,年長的親人終有一天會離開的事實。
景文滿眼淚水地抬頭,一遍遍不死心地問:“爺爺,你再想想我是誰,小時候你還送我去上學,每次都是你拎書包,我在后面跑著玩,你忘了嗎?”
他完全停不下來,一點一點說著小時候的事。
何秋轉過身去,偷偷抹了抹眼淚。
到最后,景茂生也有點慌了,不明白他在講什麼,只能一個勁兒擺手,懊惱地說:“想不起來……想……不起來了……”
何秋呼出一口氣,半晌才回身對他笑:“我們回去吃飯吧,孫子該餓了。”
景茂生不高興地看著她:“孫子……是誰……你……又是誰……”
何秋笑著推他往里走:“死老頭,連我都不記得。等會兒再告訴你我是誰,咱們先吃飯。”
當天景文留在了家里,他跟家庭醫生了解清楚了景茂生的病情,這種病得依據病人自身的情況,他現在處于時不時能記起來一些的狀態,主要還是接受治療配合家里人細心照料,說不準什麼時候能好起來。
人到了晚年,很多毛病身不由己,不是有錢有權就能徹底解決的,只能盡量延緩衰老。景國全年輕時太過拼命,留下了很多隱藏的后遺癥,這些小毛小病爆發起來都不容小覷。
下午,景國全把他叫到書房,景文提出自己想去建筑分部。
景國全頓了頓,問他:“這是你的意思,還是寧栩的意思?”
景文不高興地看著他:“爸,你別做這種猜測行不行?當然是我自己的意思,我不喜歡圈里那種應酬場合,也搞不來那些說話的藝術。”
“你以為去分部就不用應酬了?”景國全重重地哼道。
“嚴謹一點,我說得是‘不喜歡圈里的應酬’。”景文說,“跟一幫大老爺們兒喝酒我還是擅長的。”
景國全皺眉:“歪理!”
景文一臉坦蕩:“反正這是我的底線,你斷送了我的事業,總得答應我幾個條件吧。”
景國全氣麻了:“你有個屁的事業!嘴皮子這麼厲害,不進圈可真是可惜了!”
“爸,你別陰陽怪氣。”
“出去,我不想看見你。”
景文抱著手臂:“那你算是同意了?我明年就去上班,對了,記得給我開實習證明。”
“出去!”
景文回到房間后,給寧栩打了個電話,和他說了下情況,只暫時沒告訴他景國全知道他倆關系的事,想等回去當面跟他說。
寧栩問:“那你晚上不回學校了?”
“嗯,我想留下來多陪陪我爺爺。”
“應該的,你可以請幾天假,以后周末也回去看看。”寧栩側耳聽了聽,“你哭鼻子了嗎,小可憐?”
他似乎被帶壞了,也開始瞎稱呼。
景文頓時有點尷尬,摸了摸鼻梁:“沒有啊,在你心里我是個哭包?動不動就哭……我才不是那種人。
”
“哦——那你還挺堅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