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景文的心猛然一緊,眼神鋒利地看向他。
景國全不是在炸他,而是在篤定。
“那個號,是你初中的時候拿我身份證注冊的,后來一直沒換綁,只改了手機。”景國全的眼神變得稍許溫和起來,“也許你覺得我早就忘了這個號,但爸爸還記得,當時分部剛剛成立,你很高興地說以后想像我一樣坐在這個位置上。”
景國全看著他說:“本來在知道這件事后我很生氣,恨不得馬上去學校揍你一頓,后來看著那個賬號我又想了很多,你長大了,揍你一頓又有什麼意義。”
景文心頭劇震,轉開臉半天沒作聲。
他小時候確實講過這樣的話,那時他還很黏著景國全——雖然皮得不行、成天挨揍,可他心里很敬愛景國全,把他當成無所不知的榜樣。
景國全會帶他打籃球,帶他半夜溜出去燒烤,帶他在家里一起打游戲……
說起來是父子,實際上更像好朋友。
后來他聽到了景國全和張麗莉的事,也發現他們從來是當自己面一副面孔,背過去又是一副面孔,年少的幻想徹底崩塌,一腔崇拜全部轉化為憤恨。
隨著他變得加劇叛逆,景國全也對他愈發嚴厲起來。
至他高考結束,兩人已經很久沒有好好談過話了。
景國全深深地嘆了口氣:“我是干這個行業的,這種事自然見得不少,只是怎麼都沒想到,有一天會發生在我自己兒子的身上。你跟我說說,你是怎麼打算的?”
景文漸漸平復了呼吸,悶聲道:“你真想知道?”
“真想知道,說罷。”
“那你要冷靜,別太生氣。
”
“……我已經冷靜好幾天了。”
景文沒有絲毫猶豫地說:“我喜歡他,想和他在一起。”
他終于轉回投來,迎上父親冰刃般的目光,兩人誰都沒有退讓,宛如無聲的交鋒。
景國全冷聲道:“在一起?多久?一年兩年,還是十年八年?又或者是,你以為的一輩子。”
最后一句,免不了帶上了一絲嘲諷。
來自年長者的嘲諷。
這種諷刺極容易挑起年輕者的憤怒,從而使談話變成激烈的爭吵,這是所有談話大概率的結果,然而,景文卻將那股怒意硬生生壓了下來。
他用同樣冷漠的聲音回敬:“爸,你挺逗的,總喜歡用自己的經歷去衡量別人。你的婚姻失敗,就覺得全天下都沒有愛情。你的親情失敗,就覺得全天下的孩子都是逆子。”
景國全沒想到他會說這些,登時有點被下臉的惱火,眉頭逐漸皺了起來。
景文自顧自地接著說:“我確實年紀沒你大,閱歷沒你多,但有一點我比你強,那就是我有一顆還算正常的心。我愿意去嘗試一段良好的關系,也愿意為了這段關系付出,因為我信任那個人,他也同樣信任我。”
景國全感到嗤之以鼻,同時也眼神微變。
那個總是沒個正形的男孩,好像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變成熟了。
這些話,若是放在以前,他連語言都組織不好,更別提當他面說出來。別人或許不知道,他這個做父親的卻能看見他的每一處改變。
景國全默然半天,哂笑著道:“場面話誰都會說,這些話是好聽,我問你,你考慮過自己父母和他的父母嗎?你和他都是男人,以后不生小孩怎麼辦?他父母能同意?你們手拉手走在街上,別人用異樣的目光看待又怎麼辦?你不介意他也不介意?”
景文想了想,低聲回答:“爸,你說得這些都是我們會慢慢解決的問題,我不能保證可以一蹴而就,可我有足夠的勇氣和耐心去解決這些問題,你面試員工也不能要求人家剛進來就十全十美吧,這都需要時間。至于他的父母……我現在才知道原來出柜的壓力這麼大……”
他的語氣產生了一絲變化,惹得景國全再度打量他。
景文艱難地笑了笑,說:“早知道的話,我以前就不會因為這個跟他置氣了,我寧愿他不要向家里公開我。這種壓力,如果全部都能我一個人承擔就好了。”
景國全再次震驚,怒道:“你……”
他指著景文“你”了幾聲,愣是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真是執迷不悟,徹底沒救!
景文終于放軟了語氣:“爸,你能不能先不要告訴別人,尤其是他爸媽。”
景國全短短十幾分鐘,被他氣得頭暈目眩,斜眼看他道:“知道怕了?”
景文搖搖頭:“我得跟他商量過才行,我擔心他太被動。”
景國全:“……”
他已經不想講話了。
“既然你不說話,那就是答應了。”景文看了他一眼道。
景國全閉上雙眼,吐出一個字:“滾。”
景文乖巧滾了,縮回自己的座椅上一動不動。直到抵達燕園為止,景國全都沒有再跟他講過一句話。
臨下車前,問了他一句:“你媽媽呢,她知道會怎麼樣?”
景文呼吸一窒,隨即跟上了他的腳步。
景家在燕園有三處房產,一處是景文的爺爺景茂生,另外兩處是他爸和他叔叔住的。燕園住得都是燕中有名有姓的人物,走幾步就能看見站崗的保安。
景茂生那棟堪稱一個小型莊園,在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段,包攬了一個高爾夫球場和一片綠化極好的小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