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不信任我車技?”商行箴打著方向盤嫻熟地穿梭過歪七扭八的車流,“駕齡十二年,放心吧。”
“我沒有不信任,我就是……”時聆琢磨了下商行箴的話,十二年,他問,“你是十八歲考的駕照嗎?”
誰會問這種沒意義的事,商行箴似笑非笑掠他一眼,說:“我今年三十一。”
時聆快要把書包上的小羊掛件摳壞:“你沒結婚嗎?”
商行箴在堵塞的車龍后剎停,看著逐漸暗淡的天幕下滿目灼眼的紅色燈光:“你看家里除了你、我、孟叔他們,還有別的人嗎?”他頓了頓,加上修飾詞,“疑似我婚戀對象的人。”
家里一個兩個都畢恭畢敬的,沒有哪個女傭會自稱是女主人,時聆說:“沒有。”
“就算有,那麼多天不露面,跟分居沒什麼兩樣,結了也得離了吧。”
“那你,”時聆不笨,能感知到商行箴的敏銳,也知道自己問什麼,商行箴都能洞察他,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那你有女朋友嗎。”
事實是時聆高估商行箴了,商行箴還真沒猜到他會問這個,問了又有什麼作用。
車龍松動,前車距離拉開,商行箴往前挪,觀察倒車鏡的時候瞟到時聆的側臉,他驀地笑開:“問個敏感話題讓你這麼緊張嗎,這羊都要被你摳掉眼珠子了。”
時聆別過臉,無言地看著窗外,不打算從商行箴嘴里挖出答案了。
這個時間段,整個天地仿佛都是紅的,晚霞,交通燈,車子的制動燈,還有時聆的臉。
“沒有女朋友。”商行箴嘆道,為月末的冷餐會提前種下壞心思,“也沒有男朋友。”
時聆的眼神一閃。
但很快他就無暇顧及別的,通過路口后商行箴打轉方向拐到了別的路,時聆的脊背一下子撕離椅背:“不回家嗎?”
駛過擁堵路段后,商行箴說:“先去給你買點東西。”
“我不缺剛需品了!”
“二十七號有個冷餐會,你陪我出席。”商行箴直白道,“先給你買套像樣的衣服,省得到時候宴會廳里西裝禮服扎堆,你還要裹個校服跑來跑去。”
時聆張嘴就要拒絕,吸了口空氣后迅速冷靜下來,做出的吞咽動作在表面看就像是無以名狀的緊張:“什麼冷餐會?”
“吃冷餐的宴會,一個新上市的科技公司舉辦的,邀請了不少有頭有臉的人物,我帶你見幾個朋友。”商行箴間或瞥一眼副駕,“你是不是沒參與過這種場合?”
時聆再次捏住了軟軟的小羊:“沒有,我嘴笨,不擅交際。”
“你要是不樂意去,我也不能強迫你,”商行箴將時聆的慌張盡收眼底,他話鋒一轉,“可是怎麼辦,你昨晚才說過你歸我管。”
不知從什麼開始,車輛就陷進了濃稠的黑夜里,所有情緒都不用費力掩蓋。時聆壓下想詢問齊晟有否被邀請的沖動,語氣很輕淺:“冷餐會的東西好吃嗎?有沒有牛肉沙拉和小蛋糕?”
車頭一拐,商行箴把車駛入購物中心的露天停車場:“有。你喜歡吃這些東西嗎,平時想吃也可以跟孟叔說,他會讓廚房給你做。”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車位,商行箴倒進去,熄火解開安全帶。
車廂里靜悄悄的,身旁的人沒任何動作,商行箴以為時聆學習一天累得睡著了,抬眼一看,對方還睜著眼睛,無神地盯著前方。
他又以為時聆在為那麼遙遠的冷餐會緊張到四肢發軟,探手過去要幫對方解掉安全帶,剛按上卡扣,時聆攀住了他的小臂。
“叔叔,”時聆在一片暗色中用目光攫住商行箴臉龐的輪廓,“我不會跑來跑去的。”
“……”商行箴以為自己聽錯了,“你喊我什麼?”
時聆握在他小臂的力道更大了些,指尖是吹過冷氣后的冰涼:“叔叔,我會安分。”
商行箴差點氣笑了,可對方神色認真,掐在他手臂的每一分力都在訴說不安,他沒理由反駁:“……行吧,那就呆在我身邊,哪都不去。”
接下來一段時間,時聆就像在踐行那句他保證過的話,安分到商行箴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把時聆想得太復雜了,他是不是把人困出毛病了。
盡管時聆從搬進來的那天起就很聽話,但因為他說話從來都是有邏輯性的,甚至有時會以真誠又單純的態度抬杠幾句,所以商行箴滿心認為時聆至少會聰明地為自己爭取一些東西。
例如那天時聆極具暗示性地表明周末想找點學習計劃之外的樂子,這分明是在征求他的同意,可真到了周末,時聆就悶在房間里哪都不去,也不賴床,大早上背完英語就立在露臺上拉琴。
地下一層有個小客廳,中間的圓形地毯上放著架博蘭斯勒三角鋼琴,那是商行箴給寒暑假過來小住的堂弟添置的,而他自己對音樂一竅不通,因此時聆拉奏的旋律,他極少能聽出屬于哪支曲目。
或悠揚或激昂的琴音戛然而止,時聆扒住露臺的木質護欄往下瞧,大聲問喂金錢龜的孟管家:“孟叔!好聽嗎?”
孟叔笑著昂起臉,跟向高塔上的長發公主打招呼似的揮揮手,應道:“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