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差一點。
戚雪枝握緊的手發出了顫抖。
康鳶看著,心里到底是跟著動了動。
月之松脖子斷了半邊,倒還沒死,劍一停下,血肉就開始伴隨著魔氣自行愈合,被砍的時候,他一聲沒有,眼見著易迢沒有再繼續砍,才自言自語道:“也不是很疼,倒是便宜了他。”
易迢不理會月之松,只望向康鳶,問:“為何?”
康鳶旁觀全程,短短一遭,看夠了瞬息萬變,最終還是做不到完全不管,他出言提醒:“師尊,月之松是現任魔尊。”
易迢不語。
康鳶:“魔族沒有魔尊,比天玄宗少了個少宗主更加麻煩。”
雖然他確實有求情的意思,但說的道理也是真的道理。
魔修殺人和魔尊殺人歸根到底是不同的,魔尊的身份如此特殊,真殺了他,魔族和正派之間還哪能有寧日?
有些人天然就有特權,這些特權足以支持他做出與旁人同樣的事情卻付出更小的代價。
……不過,也絕不代表沒有代價。
康鳶主動提議道:“師尊,比起殺他,還不如便將他封印在結界里,直到期限到了,再允許他回歸魔界。”
相當于有期徒刑,且鑒于魔族食譜特殊,不會進行任何投喂。
易迢沒有反對,她望向月之松,月之松依然沉默,就像方才明明可以反抗卻沒有反抗一般,面對這種裁定刑期的判決,繼續選擇接受,甚至還笑了下:“技不如人,悉聽尊便。”
“……”
易迢于是將決定權交給康鳶,問:“依你所見,當以多少年為期?”
康鳶反問:“師尊覺得,洛天盤的命值多少年?”
從洛天盤展示出來的人品和心性來看,或許一日都不值,可從天玄宗少宗主的身份,以及月之松當著易迢的面殺人這一行為背后的挑釁之意來看,百年為期,并不為過。
易迢道:“一百年。”
康鳶于是點頭決定:“那便囚他三百年。”
“……”易迢不解。
康鳶這才看了一眼月之松,淡淡道:“云上仙宮他重傷過寒云師弟,險些害了小師弟的性命,洛天盤都值一百年,要他為了寒云師弟多待二百年,想來也并不過分。”
“……”是不過分。
易迢沒再多說,她不擅長結界,但修為到了她的境界,再不擅長的東西放眼天下也是一流,當下,便借著勾寒云主動提供的寶千迷,將月之松封入其中,隨后放進儲物囊親身攜帶,徹底斷絕月之松被營救的可能。
一切都在瞬息之間。
沒有只言片語,沒有任何告別。
曾經天天纏著自己的魔人,再想相見,要三百年。
戚雪枝凝望許久,看著滿地的鮮血,看著吞噬了月之松的儲物囊,長久地怔住,直到遠處傳來了殘余魔修發出請求集合的響聲,越來越急,他才驚醒一般,轉身離去。
走出很遠,戚雪枝回了一次頭,先是看向易迢,隨后視線落在康鳶身上,眼睛微瞇,看起來有些悲傷,嘴唇輕動。
康鳶辨認他的唇形,從中讀出了兩個字——
多謝。
可謝什麼呢?
他也只做了自己覺得該做的事。
康鳶感覺到自己的手臂被碰了碰,回過神來,一直沉默無聲的勾寒云正深深望著他。
兩人一起在師尊的回憶里走了一遭,情緒都不高,但此刻勾寒云的眼睛似乎帶著微光,也確實有著光。
康鳶:“怎麼了?”
勾寒云道:“兩百年?”
康鳶反應過來,聽見勾寒云輕聲道:“這算不算是公報私仇,夾帶私貨?”
康鳶:“算。”
勾寒云笑了下,但很快收住,輕聲道:“那我好高興,我知道的,哥哥心里一直有我。
”
第111章 夫夫地久天長
“心里有我”這句話, 不久之前也聽過,此時再聽,心里難免泛起漣漪。
康鳶勾了勾勾寒云的手指, 兩人目光柔和地對視一眼, 才再下意識地看向易迢。
后者面色淡然, 不見異狀,判斷不出是否知道自己的記憶在剛才被康鳶兩人踏足。
不過知道也好, 不知道也好, 主動去問總歸不合時宜。
康鳶收回目光,再回頭去看地上的慘狀, 明明是一副殘酷之景, 內心卻生不出多少憐憫。
只有些許感慨——
洛天盤來白藥嶺時一呼百應的樣子還歷歷在目,三年之前威風八面蔑視眾生的神態也還印在康鳶的腦海之中。
可此時此刻,卻是這樣一個下場——
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 成了月檐的踏腳石, 死在糾纏的因果之中。
康鳶忍不住想:全都改變了。
洛天盤也好, 月之松也好, 戚雪枝也好,從此以后, 三個人的結局都跟著改變了。
…………
安靜之中, 遠處傳來腳步聲, 是宋滿自遠方快速趕來, 尚未到眼前, 她先和易迢出聲稟告——
“師尊,我守了一陣, 沒見到月檐的蹤跡, 其他方向設置的屏障也沒有捕捉到魔氣, 他應該是提前留了后路,一旦察覺不對就逃了。”
易迢沒有露出驚訝之態,照舊抬眼看向天空,不知道都想了些什麼,許久才道:“你們先走吧。”
康鳶什麼都沒說,點頭,聽話地和勾寒云宋滿一起往回趕。
但一回頭上路,心中便不由出現難言的浮動。
果然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