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無聲的好幾秒，白霧之中遠遠出現了一層陰影，伴隨著沉重的腳步，不斷地靠近。

　　終于，那陰影越來越清晰，褪去白霧，在眾人的眼中坦露真容。

　　是人，面目模糊，四肢都由陣法催動的傀儡人。

　　如果只是區區傀儡，其實也算不了什麼。

　　但并不是一個，而是數之不盡，密密麻麻，宛如蟻群。

　　到底有多少？幾千個？幾萬個？還是幾十萬？

　　康鳶無法計數，可心下的反應卻是和所有人的都相同：當他們沖過來時，大概會如同蝗蟲過境，再大的猛獸也會被瞬間啃食，只剩下空蕩蕩的白骨。

　　周遭成片地響起了抽氣聲。

　　人群壓著聲音討論道：“已經多少年沒看到有人破九十層了，果然九十層也有變動，這到底要殺到什麼時候？”

　　“見慣了一對一，一對十，一對百，可哪有人能靠自己斬下千軍萬馬？易迢的最高戰績，也不過三千魔修。”

　　“九十層的傀儡人，怕是魔修也要打一陣，勾寒云如何能行？”

　　行與不行。

　　勾寒云用掃盡殘骸的反骨回答了這個問題。

　　以前，確實沒有人能一人斬下千軍萬馬，但勾寒云就是要讓所有人看到，別人不行，他可以。

　　普天之下，他就是能做那第一個。

　　之后，康鳶其實記不清勾寒云到底揮了多少次劍。

　　只清楚地記得，勾寒云從向前邁出腳步開始，沒有后退過一步。

　　在他的身前，是撲面而來的旋風，是殺之不盡的人海。

　　可他一直在向前走，一直向前走。

　　康鳶在他身上看到了接近于完美的水蓮歌，比曾經在法器里看過的劍法演示要強了千萬倍，他的每一劍，都是三年從百家身上磨煉出來的無匹寒芒。

　　哪怕他幾乎力竭，哪怕他皺眉喘息，可他依舊用手中的劍，硬生生掃清眼前的層層障礙，辟出了一條路。

　　從斬落第一個傀儡人到斬落最后一個傀儡人，勾寒云用了半個時辰。

　　當他最終停下時，一滴血沿著他輕顫的指尖滑落，九十層的法陣圖標亮起了巨大的光芒。

　　周遭的人從不斷的震驚不斷的叫喊，變到現在，竟是啞然失聲，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才有人出聲道：“他、他竟是成功了……”

　　“他真的是人嗎？”

　　說的什麼話，怎麼不是人？自然是人，不僅是人，還是他的同窗。

　　鄭九霄全程看得目瞪口呆，中間幾次都覺得勾寒云不可能堅持下來，此時迎來成果，當真被震撼得幾乎熱淚盈眶。

　　鄭九霄拉住康鳶，萬分激動道：“你看見了嗎？他成功了！天啊，勾寒云啊！！他怎麼這麼能，他真的太能了啊！”

　　康鳶如何沒有看到，他心中的震動一點都不比鄭九霄少，他跟著點頭，一時之間，也覺得無論什麼話語，都無法描述出勾寒云帶給他的震撼。

　　勾寒云是他的師弟，在他心里，卻比他這個師兄更像是一個榜樣。

　　屏幕之上，勾寒云的周邊出現了聲音。

　　那聲音詢問道：【是否繼續挑戰九十一層？】

　　勾寒云已經完成目標，搖頭。

　　那個動作很小，但落在眾人眼中，依舊驚起波瀾不斷。

　　能在勾寒云這個年紀完成挑戰九十層，修仙界的幾十萬年歷史之中，只有他一個。

　　勾家也好，無妄宗也好，恐怕未來幾百年，都會因為他而聲名更盛。

　　誰能想象，他才剛十八。

　　很快，一道光自勾寒云的腳下升起，屏幕上倏然大亮。

　　萬眾矚目之中，通天塔的九十層外憑空出現一道身影，勾寒云白衣飄飄，腳踩反骨，自空中向下飛來。

　　鄭九霄馬上喚道：“阿鳶。”

　　康鳶點頭，出聲喚道：“寒云師弟！”

　　怕勾寒云聽不到，康鳶盡可能放大了音量，這一聲順利飄進了勾寒云的耳朵。

　　勾寒云猛地瞇眼，精準地在黑壓壓的人群之中，尋到了康鳶，一下子，兩人四目相對。

　　康鳶露出微笑，向著勾寒云揮了揮手。

　　這個瞬間，康鳶自覺勾寒云應該看到了他，按照常理，應該會即刻飛下來，落在他眼前。

　　不想空中的那道身影卻是聞聲一頓，長劍一歪，不僅沒下來，反而噌的一下從康鳶的頭頂上飆了過去。

　　康鳶：“……”

　　鄭九霄看傻了，完全沒想到會這樣，不由驚訝道：“……阿鳶？那個，他飛過去了。”

　　康鳶：“……”

　　康鳶：“我知道。”

　　康鳶啞然的當口，飛過去的勾寒云也完全失去了鎮靜。

　　他遠比康鳶還要震驚，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看到了什麼。

　　等等，哥哥？

　　康鳶？？？

　　是真人？活的哥哥？

　　……真的不是他看錯了嗎？？？

　　勾寒云知道康鳶來小香洲的事，闖關之前，他剛看完康鳶給他發的街道照片。然而那些消息是作為寒寒收到的，他知道康鳶的大概路線，而作為小師弟，勾寒云對于康鳶來接他出塔的事情當真是一無所知。

　　冷不丁看見康鳶，勾寒云沒有一點點防備，直到此刻，他的心才后知后覺地開始狂跳，等從空中匆忙降落，更是腦子都不轉了。

　　……這便要見面了？

　　可他還完全沒有準備好。

　　沒有換衣服，沒有好好扎頭發，更沒有保證睡眠，這……這要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