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寒云最后一個出殿,中間回頭看了康鳶好幾次。
他并沒有其他人那麼多問題,但整個人看起來很喪,晃了半天,差點挨了孟青一腳,才消失在康鳶眼前。
人都走了,孟青給康鳶探了下身上的經脈,確認他無事,方道:“雖然無大礙,但也不用急著挪動,青瀾殿有地方,今日就先住在這邊。”
康鳶點頭,詢問:“我師尊?”
一提易迢,孟青冷哼一聲,語氣里老大不高興:“這里到底是云上仙宮,等你結了業,再去惦記那寶貝師尊。”
“……”這話聽著語氣一般,但看內容,怎麼也不像易迢有事的樣子,想來應該還是依著仙宮的規矩,易迢才將他安置到了這邊。
康鳶點點頭,心下有了數,便想問問這兩天外面的情況。
可不等開口,孟青先一步道:“等你明日好些,天玄宗應該會來人問話。”
他補充:“很多人。”
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現場又只有康鳶這一個目擊者,自然會有一場比上次魔修襲擊事件更嚴肅百倍的問詢會。
康鳶點頭,應道:“知道。”
孟青瞥他一眼,不知算不算安慰,道:“也不必緊張,實話實說就是了,宗門的繼承者出了這種事,總要查個清楚。”
“……”康鳶何嘗不想實話實說,可惜真說了洛天盤全盤算計的實話,天玄宗恐怕反而不買賬,康鳶思索片刻,道,“我好像受了些沖擊,記不清了。”
孟青:“你當他們會信?”
康鳶道:“信與不信,我都記不清了。”
他說話的語氣平靜,但平靜中透著十足的堅定。
孟青看了一會兒,最終妥協:“……休息吧。”
言罷,孟青轉身離開,康鳶猶豫一陣,忽地出聲,喚他:“孟掌教,我剛才做了一個夢。
”
孟青沒問康鳶都夢見了什麼,寂靜一瞬,道:“修士墮魔……大多要斬前塵,你離得近,前塵入夢,乃是常事。”
說著,孟青不再停留,邊走邊道:“既是他自己選了斬前塵,旁人更不必將他的前塵放在心上。”
康鳶嘴唇微動,想說些什麼。
孟青全都不想聽,只留下一句話,又蕭瑟,又嚴肅:“不管因為什麼,這都不是一個修士舍棄道心,墮入魔道的理由。”
人群散盡,最終只留下康鳶一個人。
康鳶躺在床上,望著空蕩蕩的屋頂,腦中閃過這兩日間的種種,長久寂靜。
不過兩日,除卻他沉睡的一日,讓事態變得天翻地覆的甚至僅僅只有一天。
可就是這一天,竟發生如此巨變。
康鳶睡不著,腦中雜亂,翻來覆去一陣之后,忽然間特別特別地思念一個人。
……寒寒。
這個時辰,不知他睡了沒有。
康鳶取出玉牒,知道自己有些任性,但一時半會兒真的控制不住,發消息問道:【能見面嗎?】
康鳶:【就現在。】
他迫切地想要見到【一劍霜寒】,即便不說話,不接觸,能親眼看看他就好。
很快,【一劍霜寒】那邊便來了回復,什麼都沒說,只發過來一個藍色蝴蝶印記。
康鳶心中一動,即刻點擊,放任自己被光芒吸入,沒入一個熟悉的空間。
幻夢蝴蝶,只能用三次。
這便是第三次。
康鳶沒去在意自己的靈魂,進入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左右尋覓,去找寒寒。
然而這次和之前不同,寒寒雖然出現,卻沒有立刻向著康鳶激動地跑過來,只躲在幻影堆造的樹后,遠遠地瞧著康鳶。
康鳶從那片靈光中認出了【一劍霜寒】的時候,心頭忽然浮現出一種微痛的酸澀感。
他知道,這是戚雪枝的回憶殘留下來的影響,但這種感覺并不讓他感到恐懼,反而更像是一種提醒,提醒他人生短暫,他所擁有的緣分,遠遠比他已經察覺到的程度還要更加地深重。
康鳶喚道:“寒寒,過來。”
【一劍霜寒】聽到了他的呼喚,但不知道為什麼,移動的腳步還是很慢。
康鳶等待不及,索性自己主動向著那一道少年靈魂飛奔過去。
兩人近在咫尺,差一點點,康鳶幾乎要忍不住擁抱對方。
但他及時停下,微笑,溫柔又專注地注視著對方,道:“好久不見。”
其實一點都不久。
但對于兩人來說,真的有一種隔了百年才重逢的感覺。
勾寒云怔怔盯了康鳶一會兒,一開始也覺得不夠,可等回過神來,便開始在康鳶的注視下覺得心慌。
他低頭問:“哥哥……你為什麼這樣看我?”
康鳶也不太清楚為什麼,但等這麼面對面地看著寒寒的靈魂,慢慢地,一分一秒過去,他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康鳶出聲道:“寒寒,你還記得上次和我說的,網戀的事情嗎?”
勾寒云點頭。
康鳶自顧自停了下,深吸一口氣,開口:“我現在有答案了,寒寒……我們網戀吧。”
說話的同時,心中高懸的一顆大石像是落了地,有一道聲音在心中輕輕告訴他——
對,是這樣,便是這樣。
之前,康鳶因為一些擔憂,總是無法面對寒寒的真心和感情。
可剛剛自夢中醒來以后,他忽然不再那麼想了。
人世間,是該有道德,但煩瑣觀念太重,反而會束縛一個人的腳步,出現在眼前的人,一定要珍惜,而不是放任其從眼前離開,等將來的某一日再回頭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