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戚雪枝什麼都看不到,隱約覺得康鳶向著他拋出了什麼東西,月之松替他接住,放進了他的手里。
戚雪枝摸了摸,是一個鄭九霄常用的小藥瓶。
而瓶子里,是康鳶的血。
“……”戚雪枝一時沒有說話,他轉換為魔,對血的氣味現下十分敏感,只嗅一下,便知道這并不是康鳶剛才割的,而是早就備下的。
康鳶看著戚雪枝,輕輕出聲:“你這麼挑挑揀揀,靈石都要擦許多遍,怎麼吃得了人肉。”
戚雪枝沉默,許久才道:“……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康鳶道:“我不知道,我只是……隱隱約約猜到了一點。”
至于是什麼時候?
……太早了。
康鳶幾乎已經記不清自己是什麼時候發現了戚雪枝的不對勁。
或許是因為戚雪枝第一次提到天玄宗時令他介懷的寂靜神情。
或許是因為去天玄宗時,戚雪枝拒絕了天玄宗開劍的機會。
或許是因為戚雪枝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與人產生連接,不喜歡出風頭,時常預備著隱姓埋名,不被任何人找到。
或許是因為在山下遇到魔人之時,戚雪枝的靈劍發出了劍鳴。
也或許……是因為洛天盤的火毒。
他和戚雪枝在一起的時間太多,有太多的細節讓他猜到戚雪枝的背后自有緣由。
可戚雪枝不主動說,他便不問。
如何能問?他認識戚雪枝半年,而在這之前,戚雪枝還有獨屬于他自己的小半個人生。
別人踏不進去,也不該踏進去。
只是發現再多的不對勁,到底不能明確地預料到今天。
康鳶不去討論如果,只始終都堅信一點,那個和他與鄭九霄在一起的戚雪枝是真實的,鮮活的,曾經存在的。
他攔不住戚雪枝,卻一直都相信戚雪枝。
戚雪枝開口,喚道:“阿鳶……”
康鳶知道他想說什麼,但沒有讓他把那句抱歉說出口,只道:“走。”
“……”
戚雪枝沒再說話,他把瓷瓶放進自己懷中最貼近胸口的地方。在那最后幾秒,戚雪枝頭頂的數值發生了變化,欲望度沒變,但好感度閃了半天,最終從0變到了1。
“……”康鳶看在眼中,未曾說話。
等月之松和戚雪枝的身影消失不見,才喃喃道:“還說自己不適合無情道啊,戚同學。”
月色明亮。
康鳶抬頭之時,腳步聲終于奔涌而來,有孟青,衛掌教,王掌教,云上仙宮的執正,還有許許多多看起來便是名門正派的面孔。
看著他們,康鳶忽然冒出一個想法。
也許一開始,戚雪枝今晚便有一個圍殺洛天盤的計劃,他要洛天盤身敗名裂,在最痛苦的情況下死亡。
而他就是那個證明洛天盤罪行的證據。
可偏偏,因為洛天盤臨時起意,一切都亂了套。
戚雪枝本可以在完全墮魔以后再出手,卻因為康鳶,他自己打破了多年的計劃。
…………
周遭嘈雜起來,有人匆忙圍上了洛天盤的身體,有人急切地詢問康鳶:“這是怎麼回事?”
“發生了什麼?!”
許許多多的問題撲面而來,康鳶一概沒有回答。
他忽然覺得很累。
康鳶支撐不住,向后倒去,在他身后,一道高挑的身影撐住了他。
康鳶抬頭,看到一張非常清麗威嚴的面孔,有些恍惚:“師尊?”
易迢應道:“嗯。”
康鳶心中微動:“九霄、寒云……”
易迢:“都沒事。”易迢什麼都不問,只道,“睡吧。”
康鳶安靜一會兒,終于緩緩閉上眼睛。
陷入沉睡之前,他最后想——
好難受啊,畢業季。
第66章 三年之期已到
模模糊糊的睡眠中, 康鳶好像做了一個漫無邊際的夢。
夢中,他行走在一片雪原之上,在白茫茫仿佛永遠都不會融化的冰雪之中, 一直走一直走。
去哪里, 他不知道。
為什麼一個人, 他也不知。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是幾日, 或許是幾月, 也或許是幾年。
天空之中,忽然落下一張發光的網。
聲音變得嘈雜, 有人喊:“抓住了, 可真費功夫。”
有人咂嘴:“怎麼回事……怎麼是個半妖?”
康鳶聞聲抬頭,在那一群人冷漠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這一瞬,方如夢初醒。
他看到……一個幼小的、霧白眼睛的孩童。
這不是他。
這個夢很長, 長得幾乎令人分辨不出時間流逝。
康鳶昏昏沉沉, 很長的一段時間都難以清醒, 只隱隱覺得, 這一切并非是憑空臆想,而是一些難以割舍, 以至于會入夢的執念。
……戚雪枝的執念。
不知過了多久, 年幼的戚雪枝身上多出了許許多多的傷口。
有人拽著他的手, 送他去了一處他從未見過的庭院之中。
院落之中有一棵樹, 大雪覆蓋之下, 仰頭看去,漫天盡是白色的枝條。
戚雪枝聽到了一陣痛苦的呻吟聲, 好像是他自己的, 又好像不是。
許久之后, 有人帶他進了室內,見了一個滿身紅痕的少年,少年身體抽搐,渾身都是冷汗。
兩個人,一個床上,一個床下,初見,一時竟分不出誰身上的血更多,誰看起來更凄慘。
然而便是那一瞬,康鳶感覺到戚雪枝心里動了一下,不是恐懼,不是同情,而是一種無人會理解的陰暗的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