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十八歲了,聽見這個又有什麼。
“蔣麓,不許再給他透消息。”
蔣麓剛接過紙巾,被叮囑時露出心虛的笑容。
“知道了——”
混亂里,蘇沉一陣悶笑,給蔣麓發短信。
[沉]:蔣姨段位好高
[麓]:不許亂學!
-3-
蔣麓生日是在八月十一日。
按先前開的玩笑,這天得是早早在四季酒店高層定好頂級房間,兩人光著腳踩過鋪灑一地的玫瑰花瓣,在香檳味的吻里走向徹底成年的那一刻。
蘇沉為此緊張過幾天,類似決定蹦極前站在高空邊緣,心臟砰砰直跳。
但到了那個日子,蔣麓反而約他在四合院見,然后開著車去了機場。
兩張機票早早被買好,目的地指向渚遷。
蘇沉再看見這個地名時,目光有一瞬間的躲閃,像是被驀然刺到。
“你確定?過生日去這個地方?”
“確定。”蔣麓牽過他的手,用力親了一下:“我們一起去好好說句再見。”
現在的基地,是道具歸還,一切搬空之后的最終樣子。
他安排著蘇沉提前殺青,自己也存在許多躊躇,回到時都遙控著工作組善后,但心里一直明白。
先前他們兩人的離開,都是倉促的逃跑。
有時候如果不徹底面對這一切,也許心會被永遠困在這里。
蘇沉難得涌現出下車逃跑的念頭,目光看了又看他們緊緊相牽的手,小聲說:“開車牽手小心被拍到。”
“不管。”蔣麓坦坦蕩蕩道:“拍到就公開,公開就訂婚。”
蘇沉輕嘆一聲,親了親他線條筆直的手背。
真是被你吃定了。
從前劇組有包機,每次都是熱熱鬧鬧的來。
兩人再開車回基地時,路邊風景一如往昔。
老城市變化很慢,連道路兩側的迎春花都是老樣子。
“我做好心理準備了。”蘇沉深呼吸道:“你等會看見我哭的稀里嘩啦,估計硬不起來。”
“那你算低估我。”蔣麓面不改色地轉著方向盤:“你哭的樣子看起來可好欺負了。”
基地大爺很久沒有看到人,發覺蔣導開車過來時很詫異,快速打開大門予以通行。
短短兩個月一過,這里變得異常安靜,只有黃狗搖著尾巴跑過來看是誰來了。
酒店處在休業整修狀態,要在數月之后再開放給游客們。
下車時,他們像是踏足一片被人遺忘的空城。
群演們都已經散干凈了,如今在千陽影視城里繼續攬活,也可能去了其他省市最新搭建的取景地。
而其他演員帶的助理、司機、化妝師更是瞅不見人影。
他們抵達基地時暮色四合,但還沒有到天黑的時候。
不用蔣麓再說什麼,蘇沉已經邁步往前,不受控制地往前走。
為了日常維護和清點數量,所有布景里的軟裝硬飾都被收走,陳列在博物館般的倉房里。
他再次來到這里,看見一處處被掏空的宮宇。
每一個布景,都只剩下空空蕩蕩的幾面墻。
黑白梨花樹留在原地,但畫舫游船全都停在岸邊,落了一層塵土。
他第一次看到所有繁花落幕后的這里。
像是色彩和故事都被悉數回收,像是九年里無數人的生活痕跡都被洗刷干凈。
他知道自己的房間已經變成普通的套間,但卻忘記劇組也會迎來一樣的終結命運。
這里曾經有漫天的煙花,有繁華的河上街市,有萬風集的盛大場面。
請神隊伍唱著山歌搖擺來去,大婚時十里紅妝鞭炮不斷。
還有重光夜……席卷整個天空的重光夜。
劇組已經空了,沒有人,沒有車輛,沒有隨處可見的攝影機。
他原本以為,自己再回到這里,能看見許多能引起感觸的舊景舊物。
可蔣麓讓他明白,其實已經都回不去了。
短短兩個月,只要兩個月,他就回不到過去九年的記憶里,眼前一切都變化劇烈,劇烈到看得人胸口發緊。
白孔雀飛走了,連天的雪在春天化了。
他害怕的,他渴望的,他愛過的,他恨過的,全都走了。
蘇沉站在石橋上,看著不再有花燈漂游的河流,以及長街上所有關門不開的小鋪。
“我來的時間比你早兩年。”蔣麓站在他的旁側,慢慢道:“最開始,舅舅想把這里設計成巷戰用的拍攝場地,還是聞姐說,做成河上市集,多一點人煙味兒。”
他領著他在黃昏里往前行去,穿梭過海昉國的青藍色王宮,走向被焚毀的舊都遺跡。
像是一對漫游時間的旅人,也像是故事盡頭的幸存者。
劇組以前很熱鬧,常駐有幾百人,群演數量更是變來變去。
總有人拿著相機到處感慨著拍照,也有小孩和狗到處亂跑。
現在基地被掏空內容,只剩一個外殼留在這里。
夜色降臨時,一切便被黑暗無聲吞噬,一如最終會被人們漸漸淡忘的《重光夜》。
“結束了,”蘇沉摸索著抓緊他的手,讓掌心用力相貼:“麓哥,謝謝你。我只是一直覺得……這不算是好的生日禮物。”
“也許是為了讓我們學會告別。
”蔣麓在夜色里看向他:“現在,那根牽扯你的線還在嗎?”
蘇沉深呼吸著,努力感知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