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問你們,他這幾年有過居住環境改變,或者是你們說的什麼,拍戲環境變化嗎?”
梁谷云答不上來,有關孩子的記憶全都是不成形的片段。
她張嘴又閉嘴,被難熬的羞恥感壓得抬不起頭。
蔣麓聽到環境兩個詞時表情愕然,再開口時已在自我譴責。
“劇組半年前裝修了大批新的場景,通風過一段時間,但是建材用的很混。”
“蘇沉在新場景里呆了很久,有時候也會去舊的場景拍戲。”
“你們這還算好的,”老醫生敲鍵盤寫著病歷,不緊不慢道:“前兩天我接診的一個病人,公司搬家剛裝修就叫人進去上班,得,確診白血病了。”
“你回去啊,叫負責的人都做一下環境污染檢查,用的油漆還有膠水都看看合不合格。”
“就算都合格了,剛裝修完甲醛還有各類化學物質都容易超標,會讓人抵抗力下降。”
“現在很明顯,你這朋友是對羽粉過敏,不光是要遠離鳥,不養鳥,而且平時都要常戴口罩,注意鍛煉。”
梁谷云憂心忡忡地答應了,低頭抹了下眼睛,倉促道:“這病能根治嗎?”
“還是看環境。”醫生把單子開出來,蔣麓下意識要接。
“不是,你們兩個跟他什麼關系?”
“我是他媽媽。”
“我是他的……導演,和朋友。”
老醫生猶豫后還是把單子給了蔣麓,但語氣里透著好奇:“小伙子看著很年輕啊,居然已經是導演了。”
再接回家時,他們按著醫囑去照顧,并且跟經紀人商量之后安排著靜養休息,不敢留下任何后遺癥。
蔣麓無論如何都沒有想過,新的布景會引發蘇沉的哮喘,當天晚上坐飛機回渚遷安排檢查了。
夫妻兩也像是做錯了事情,守在大兒子身邊寸步不離地照顧著。
其實到了第二天,蘇沉就恢復到平時的狀態。
但他的助理都被塞了隨身攜帶的哮喘吸入劑,他自己也被再三叮囑,今后要遠離過敏原,不要碰任何鳥類。
這件事其實不太可能。
鴿子滿世界亂飛,春秋之際羽粉到處都是,而且這種物質有些能小的像花粉一樣,只要暴露在空氣流通的地方,就有可能會遇到。
蘇峻峰勸過幾次,但梁谷云仍是焦慮重重,一度要辭職陪孩子把最后一年演完。
她此刻由衷慶幸劇組生活只剩一年,再一年熬完,什麼孔雀鴿子都可以躲開,以后一定有根治的希望。
可再一回頭望,又像是站在斷崖邊,看得觸目驚心。
她的沉沉,再過幾個月已經要十八歲了。
她像是完全錯過了這個孩子,在十歲送他去試鏡之后,就不再能給予他完整的母愛。
醫生提問的時候,她能回憶的都是短暫相逢的時刻。
反而是蔣麓,那個同樣需要母親照顧的孩子,知道的更多,能幫上忙的也更多。
事情到了這一步,像是無可挽回的一盆火,死死固定在心口下方,燒得她不得安寧。
虧欠感像是空洞一樣,蘇沉每咳嗽一聲,洞便變得更深更大。
蘇沉被押在家里強行靜養,養了一個星期以后終于悶得難受,申請出去上學。
梁谷云幫他準備了最好的口罩,把哮喘藥在包里和校服口袋里都放了一份,生怕照顧不周。
少年穿好校服準備出門時,一回頭看見母親復雜的眼神,伸手摸了摸她的臉。
“咳嗽而已,看你緊張的。”
“來,笑一笑。”
梁谷云很想對他笑,仍低著頭很是不安。
“媽媽該多陪你一段時間的,是我做得不對。”
“真沒事,你安心工作。”蘇沉俯身抱了抱她,發覺自己已經比母親高了:“以后體育課和拍戲我都會注意,你放心。”
他揮一揮手,她慢慢點頭。
好在小風波之后,經過細心的防護和一段藥物治療,他回到活蹦亂跳的狀態里,一切如常。
正如醫生所說,只要抵抗力在,遠離過敏原,平時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與此同時,劇組有一批裝修材料商被撤換,聽說被導演罵得很慘。
有大功率空氣凈化器被陸續運到已裝好和未完成的劇組現場,開始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工作。
蘇沉聽到這個風聲的時候,給蔣麓打了個電話。
他上來直奔主題,不多客套。
“不是你的錯。”
蔣麓悶了很久,沒說話。
“你該不會是因為這件事,罰自己不回來見我吧。”蘇沉玩著鑰匙道:“麓哥,你罰自己也就算了,順帶著罰我也見不到人,不合理吧。”
“那天你呼吸困難到站不起來,像噩夢一樣。”蔣麓啞聲道:“我都說不出口。”
他后來一個人在渚遷監督工程質量,深夜里會做噩夢。
夢見蘇沉再也沒有站起來,夢見鸚鵡空洞地看著自己。
像是多了個無法逃離的夢魘,讓刻骨記憶一直都纏繞不去。
蘇沉垂眸聽著,許久笑了一下。
“那我們算扯平了。”
“……你在說什麼。”
“扯平了。”蘇沉握著電話,低聲道:“我后來再看到火燒云,再看到馬,都會心里猛跳一下。”
“麓哥,你知不知道,你聽不見聲音的那段時間,我晚上一直都睡不好,拍戲也在擔心你在醫院里過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