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海沿真的有那麼一秒把辭職的念頭擺到了最高處,又想到自己早早花掉的預付款,還有合同里的巨額賠償金,嚇得又跌坐回去,拿指甲緊緊扣著地板縫。
不行,不行,一定要交片子出去!
大不了不像顏電那樣討個什麼最佳導演獎,現在得獎不重要,交貨最重要!
他心煩意亂,越想越覺得著急。
三個月,拍掉百分之六十的戲,硬生生把時間砍掉這麼多,還要交成品給電視臺播出……
這已經不是拿獎的問題了,是質量的問題。
絕對不能死摳質量,速度越快越好。
——可是《重光夜》這樣會砸在我手里,以后國內誰還敢找我拍戲?
邵海沿眼睛都紅了,恨不得砸爛房車里的所有陳設。
媽的,反正老子要活下去,老子要拍完東西交差!
老子如果活不下去,你們一個兩個,全都別想好過!
海導在片場發作的事傳到蘇沉耳朵里,已經是當天的晚上了。
他下意識想去找林久光陪陪這個弟弟,又意識到邵海沿一直在往劇組里塞人,漸漸耳目眾多,為了不激化事情,沒有起身出門。
……至少整個酒店還是蔣麓的。
蘇沉用內線給林久光打了個電話,嘟嘟幾聲之后,傳來的聲音睡意惺忪。
“沉哥?”
“你還好嗎?”蘇沉心里愧疚,覺得是自己波及了他:“我很擔心你……今天的事,我都聽說了。”
“嘉姐安慰我一下午了,你別太客氣。”林久光癱在床上,拿手指繞電話線玩:“我第一次看見導演發瘋,罵得不夠過癮還喝口水接著罵,當年連著NG也沒見別人這麼兇。
”
蘇沉不多隱瞞,把前情和他大致講了。
林久光聽完,人還是有點懵。
“就為這個?現在哪個劇組改劇本不是常事啊?這小說又不是他寫的,他護成這樣,有毛病吧?”
“是啊……我們以前幾年都是現場邊拍邊改。”
蘇沉擔心他的情緒,又道:“以后我多往劇組去,至少他不敢明著罵我。”
“你再有這種需要,先跟副導演聊,讓副導演去跟他商量。”
林久光把電話線玩成了翻花繩,拿肩膀夾著電話筒道:“沉哥,我覺得你現在不該關心我。”
“你該關心下麓哥。”
蘇沉這幾天疲于拍戲,又很少去海國組那邊,消息不太靈通。
再提到蔣麓時,清澈的聲音都像是變干澀了一些,仍是有說不出的隔閡。
“他生病了嗎?”
“不是。”林久光猶豫了幾秒,仍然說了出來:“我助理前兩天幫我去遞文件,看到過好幾次了。”
蘇沉怔了下,皺起眉:“看見什麼?”
“看見……蔣麓在搬東西。”
很重的攝影器械,不歸他管的道具木箱,以及等等。
林久光和蘇沉都在劇組混了很多年,清楚知道這個原始森林里的等級秩序。
不管是副導演,還是男二,都不該親自搬卸重物,或者被支使著做類似的任何事。
他們擁有一致的嗅覺,所以林久光點到為止,只用這一句話,就能讓蘇沉明白事情不對勁。
“我知道了,現在過去找他。”
林久光噢了一聲,處在倍兒聰明和有點迷糊的交界處。
他原先覺得自己可通透了,進了這個劇組以后反而像是還不夠靈光,今天一整天都有點糊涂。
“那你們別吵架哦。”
“嗯。”
蘇沉這次出門速度很快,連拖鞋都沒有換。
他直接走到蔣麓門前,伸手按原來的密碼。
3189,我是笨蛋。
電子鎖滋滋一聲,冒出紅光,顯示密碼不正確。
蘇沉愣了一下,手懸在半空,沒有再按門鈴。
他被這門擋在蔣麓的世界外,再次被重復提醒,他們需要保持距離。
沒過半分鐘,門被快速打開。
蔣麓叼著牙刷,嘴角還泛著沫兒。
“找我?”
蘇沉怔怔看著他,伸手抓過蔣麓的手,看掌心和手背。
刮傷有好幾道,還有細細的疤。
劇組的木頭箱子上都是倒刺,不小心就會留傷。
蔣麓被他捧著手,先是皺著眉想了一會兒,然后道:“林久光說的?”
樓下專心翻電話機花繩的小朋友冷不丁打了個噴嚏。
蘇沉不說話,檢查完他的左手,又檢查他的右手。
看得實在心疼,表情都一覽無遺。
蔣麓真想親一下這樣表情的蘇沉。
他抽回手,去浴室漱口洗牙刷,在流水聲里又道:“沒什麼,就是幫朋友幾個忙。”
“你助理呢?”蘇沉直直問道:“潮哥還有其他幾個人呢?”
“都在幫我。”蔣麓平淡道:“事情太多了,忙不過來。”
“你不像這樣的性格。”蘇沉靠著門,說話時還在看他脖頸后面曬出來的痕跡,還有門口肌肉損傷用的噴霧。
他看得內疚又難過,開口卻只能喊他的名字:“蔣麓……”
“人有軟肋是很麻煩的事。”蔣麓平直道:“我的軟肋可以是你,也一定是我舅舅,和他留下來的這個劇組。”
冬姨扶他一把,和這些人損他一把,都可能是因為卜愿已經不在了。
他看得很清楚,也竭力在守住所有能守的事情。
“很久之前,我那個哥們,裴如也,跟我解釋過。
”
“舅舅給我和他安排見面,是因為有投資項目可以一起做大,方便日后的布局。”
“但另一個原因,是裴如也從小就在守家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