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國外還不讓小孩喝酒呢。”邵海沿撇了下嘴,吩咐服務生拿果汁來,自作主張又把蘇沉手里的酒杯換成了橙汁:“咱們十五歲的小朋友居然拿了視帝,了不起,干杯!”
話聽著不像好話,忒酸。
蘇沉沒當回事,喝完橙汁給聞楓姐敬酒去了,留其他人繼續捧導演開心。
邵海沿盯著他離開的背影,剛想嘟噥幾句,冷不丁被撞了一下。
“哎喲,蔣麓?”
蔣麓過來給他另倒了杯白的,略一舉杯。
“敬你。”
邵海沿愣了下,碰到滿杯白的有點怵。
“明天還導戲,悠著點吧哈哈?”
蔣麓沒接話,側頭看了一下遠去的蘇沉,似乎想起了什麼。
“前兩天在時都,嚴院長親自接他去吃飯,也不知道聊了誰。”
子虛烏有的話一出口,導演這才變了臉色,有些小心的問道:“時戲院的校長?跟他是親戚?”
蔣麓笑了下,擺一擺手。
“我反正不敢得罪。”
等蔣麓走遠之后,邵海沿才心悸一陣,心想幸虧平時沒跟這小孩過不去。
他恃才傲物,原本瞧見蘇沉受眾人追捧很是吃味,被蔣麓一句話敲打醒了,人有點蔫。
小伎倆再多也得用對人,這祖宗年紀輕輕拿這麼大的獎,想想也知道有后臺撐腰啊,真笨。
轉眼到了二月十四日,新一輪正式開拍。
在這幕戲里,聞楓所飾演的醫女再度入宮,和藍子真有一場對手戲。
對于兩國對峙而言,醫女已是戰功赫赫,今日再度入宮,亦是成為心腹之一,將來會委以重任。
可再聰明的狗,也仍舊是藍家的狗。
蘇沉進鏡頭之前,跟聞楓聊過這場戲幾次。
現實里,他們的關系亦師亦友,蘇沉對她敬重有加,說話都習慣用敬語。
但今日在戲里,他必須撕破臉把人摁在最卑微處,把權力和人性里的惡充分放大。
聞楓對此說了意味深長的一句話。
“你最好享受這些。”
整個皇宮布景在第六季的拍攝時都發生了美術風格的變化。
換魂之后,藍子真以其獨有的喜好在不斷行使帝權。
他喜歡花藤蘭草,宮墻內外乃至檐上都有花串如瀑,走廊上藤蘿如綠簾般張開,一改肅殺冰冷的宮廷舊景。
他召見臣子的場景永遠在各個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太液湖上一葉扁舟,鳥獸搶食的御獸苑里,在城墻哨塔之上。
大臣們如履薄冰,隔三差五聽見同僚意外消失或不治身亡,清楚這朝堂的任何位置都是一刻不得安穩。
也就在這個時刻,醫女錢閱回來了。
準確地說,是以權臣之禮高調歸國。
這個幾年前弒君潛逃的逆賊竟然沒有被千刀萬剮,反而一副被封為座上佳賓的尊貴,由皇后給她親自授封。
——皇帝他是瘋了嗎?!
他恐怕一直和他那瘋癲父親一般,要鬧出天大的笑話!
當醫女在文武百官的注視中走過丹陛,拾階而上三跪九叩時,一眾臣子敢怒不敢言。
弒帝賊子,你怕不是個妖女!
陛下竟然不顧殺身之禍,又迎你回宮?!
藍子真頗為享受這個過程。
他就是想看到這皇朝的尊嚴被悉數踐踏,看見文物群臣還斗不過藍家的一個血奴。
萬眾忍氣吞聲的樣子,就是下酒的笑柄!
他還并不知道,眼前他做下的一切狂妄之舉將來都要數百倍償還。
“諸位愛卿,錢氏乃是除朕心病的國醫,更是救朕于水火的功臣!”
“現由皇后親自授印,從今往后,她將官居二品太傅,敕封爵位勤國公,封功于麒麟閣中!”
此話一出,方才還能隱忍的許多武將都面露殺意。
一個刺殺皇帝的妖女,也配享功于麒麟閣內?
元衍錦,你就是這樣目無法禮,視江山社稷如兒戲嗎!
元衍錦,你看不清楚誰才是真的效忠至誠,敬你為君嗎?!
有人覺得這是皇帝試探下臣的又一手段,緘默著暗中觀望。
有人直接怒發沖冠,上前厲聲勸諫,望君主回頭看看誰才是真的良臣。
這般諷刺的場面,像是存心考驗在場所有人的血性,對天子的敬畏尊崇都急劇消散。
你親手把刺殺你的人捧到這個位置,其他臣子又該如何自處?!
還沒等旁人反應過來,龍椅上斜倚靠手的少年人抬了下手指,諫言老者當即被太監們拖到漢白玉階的中央,當庭活活打死了!
廷杖每響一聲,老臣悲呼一聲。
“砰!”
“陛下開眼!”
“砰!”
“陛下開眼啊!!!”
一直到日落黃昏,這場盛大又荒謬的鬧劇才終于結束,看客們匆匆退場。
皇后自知被當作陪襯那醫女的棋子,怒而難發,最終眼含淚意地拂袖離去。
直到燭火搖曳,落影孤寒的時候,藍子真才看向白天被推崇到至高位置,如同活靶子般的醫女。
“做了太傅,感覺如何?”
錢閱不敢抬眼,自始至終都低低看著他的鞋面。
她清楚知道,今日的一切都并非獎賞,不過是藍子真對此地一切的傲慢和厭惡。
但緘默并不能換來赦免。
藍子真眼眸微抬,像是因此感到不悅。
沒等他發作,醫女再度跪倒,三拜六叩,身體匍匐地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