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姨,有事您直說,不用太顧慮我這邊。”
梁谷云原先就覺得蔣麓通透,沒想到他現在聰明到這樣。
“是這樣,”她憂心忡忡道:“姜制片前兩天給沉沉下了個任務,讓他抱著一大摞文書回來。”
“這孩子太老實了……一頭扎進書房里,通宵在研究那些書,每天就睡一小會兒,我怕他熬壞了。”
但是她和蘇峻峰都有前后勸過,每次都是敷衍兩聲。
訓又舍不得訓,好言好語地哄不動,這孩子擰起來還是像他爸。
“麓麓,你剛回家里住,我真不好意思再叫你過來,對不起。”
“這麼客氣啊,”蔣麓笑道:“阿姨不想認我當干兒子了?”
梁谷云也跟著被逗笑:“好好好,親兒子都好!”
再來蘇沉家里時,蔣麓還沒換鞋,就聽見嚓嚓的打印機聲響。
梁谷云見到他像見了救星,有點緊張地指了指書房。
蔣麓快速換了拖鞋,會意過去救火。
開門一看,火倒是沒燒起來,紙頁到處都是,連床上也散落了許多。
按這紙頁的分布來看,睡覺也是睡在一旁,被子都沒有掀開過。
……難怪梁姨這麼擔心。
蘇沉在低頭看新打印出來的樹狀圖,見他來時皺了下眉。
“我媽搬救兵去了?”
“讓我猜猜。”蔣麓坐在一邊,隨手一翻就是編劇寫的人物小傳:“老姜讓你改劇本了?”
蘇沉略疲倦地把打印機關了,拿著發熱的紙頁走過來。
“別鬧了,位子讓出來。”
“你不肯睡覺,梁姨又不好勸,才叫我過來看看。”
蔣麓把他床上散落的劇本收拾起來,不硬勸他。
“剛好我還沒看過劇本,給我看一眼。”
他拉過一把椅子,兩把并在一起,turnip讓蘇沉靠著自己繼續看。
說來也是奇怪。
他們每一次達成默契,決定就此和對方保持距離時,其實都有好好的遵守規則。
不發短信,不打電話,任由親近感不斷稀釋。
像是只要繼續這樣下去,遲早會冷淡成陌生人,誰也不再招惹誰。
然后總有一個理由,能把這些拉開的距離重新拽回來。
蘇沉坐得筆直,埋頭寫自己的注釋,新的坐標圖堆積在右側,每一集都被重新規劃的清楚明白。
便是訓練有素的職業編劇,也不會用心到這種地步。
他本來只打算寫出類似海導那樣簡單的建議,但看得越細,要寫的也就越多。
編劇團隊還沒有磨合出更好的方向,他索性一并寫清楚,方便他們參考。
筆尖的沙沙作響,有種催眠的奇異效果。
他本欲逃避這些窸窣聲響的引誘,身后傳來含著淺淡笑意的聲音。
“要不要靠著我再看看這一摞?”
“故事邏輯不太對啊。”
蘇沉側頭看向蔣麓,直覺他在使詐。
但他好久沒有靠著他了。
就像在劇組那樣,無所顧忌地陷進去一靠。
雨天,雪天,陰天,閉眼一靠,至此深眠。
蔣麓清楚自己賣弄俊色,又壓低了些聲音,讓尾音有種磨砂般的質感。
“考慮一下……嗯?”
他遞過紙頁,示意蘇沉好好重審一遍其間的某一段。
蘇沉最終還是接了,像對接軌道般,一恍神就在他的臂彎里。
男人輕巧地哄著他,聲音輕淺沙啞,讓獵物忘記掙扎。
“看這幾行……”
蘇沉目光轉向那幾行時,目光在漸漸失焦。
他想抗議一句,還沒想好說什麼,已經在熟悉的溫度里墜入夢鄉。
到底兩三天沒有好好睡,一哄就著。
蔣麓對他這樣的入睡速度見怪不怪,算是這些年里哄慣了。
他維持著舊有姿勢,等待十五分鐘后把蘇沉抱回床上。
好在沉沉本來就穿著睡衣,不用擔心換衣服時把他吵醒。
他暫時不能動,像雕像一樣維持著手肘和肩臂的彎曲弧度,任由少年在懷抱里漸入夢境。
其實這樣的哄睡已有過許多次,是他們從未在意過。
在絕大多數時間里,世界里只有他們兩個人。
酒店里,兩扇門相對而開。
他們在封閉的套房里穿梭,靠在一起打電動到睡著,再一起被助理叫醒,匆匆跑去上戲。
劇組里,他們在角色里穿梭來去。
有時不在一個分組里,一個人拍完了,也習慣性過去看看另一個人,說一聲先走了。
同一個年齡,同一個性別,同一個無法離開的封閉式生活里。
他們共享過許多個這樣相抵而眠的日子。
在大雪紛飛的夜里一起等著拍戲,在蚊蟲紛擾的夏天一起躲在車里吹空調。
睡意就這樣自然無聲地涌上來。
一如每一次的心動。
蔣麓把呼吸放得很輕,直到確認蘇沉睡熟了,才試探著活動胳膊。
他的目光在桌面上從左向右,一樣一樣地仔細看過去。
從寫畫著箭頭的便簽紙,到已是待機頁面的電腦屏幕,再到桌上他們兩人的相框。
每一樣都看得很珍惜。
少年人的喜歡和愛,喧鬧時明目張膽,寂靜時細膩含蓄,一直如此。
直到確定可以了,他才微微用力,把蘇沉抱了起來。
左手抱著腿彎,右手摟著脖頸,小心地像抱著一束花。
十八歲抱十四歲,好像很需要一些力氣。
但他抱得輕松,肌肉都沒有完全發力。